靡思没有回房。
穿过寂静的走廊,她推开了通往二楼阳台的玻璃门。夜风带着湖水的湿冷气息扑面而来,吹动了她身上那件宽大的男士衬衫的衣角。月光像一层稀薄的银霜,铺满了陈旧的木质地板,也照亮了远处那片宛如黑曜石般不起波澜的湖面。
一切都静得可怕。林间的虫鸣和远处的风声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超越了物理层面的压力,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沉重的东西正从世界的底壳向上浮起,让空间本身都变得粘稠。
靡思走到阳台的栏杆边,双手轻轻搭在冰凉的木头上,安静地凝视着湖心。
那里空无一物,却又像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回望着她。
那是一种召唤。无声,却比任何雷鸣都更清晰。它不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她的骨髓里、在她的灵魂深处回响。那是一种饥饿的、焦躁的、带着无上权柄却又流露出几分幼稚急切的意志。
我的……
快来……
靡思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极淡的、 放纵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类似于长姐面对任性弟弟时的纵容。
她微微侧过头,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声说:
“……你找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世界在她眼前扭曲、溶解。
阳台、森林、月夜,都在一瞬间失去了意义,像被投入水中的颜料般迅速褪色、消散。她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身体中抽离,以超越思维的速度向下、向下、再向下——坠入了那片冰冷的、死寂的湖水深处。
不,那不是水。
那是一种比黑暗更纯粹的虚无,冰冷刺骨,却又带着一种源自恒星核心的灼热。在这里,物理法则失去了意义,时间与空间的概念都化为一滩烂泥。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却又比任何时候都更能清晰地感知到“自我”这个概念的存在,像一颗在永恒死寂中独自发光的微尘。
紧接着,祂们来了。
从四面八方,从虚无的每一个角落,无数巨大的、难以名状的阴影涌了过来。它们是滑腻的、蠕动的、带着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色彩和形态的……
触手。
它们在出现的瞬间就缠绕住了她。没有丝毫的温柔或犹豫,动作充满了原始的、不加掩饰的占有欲,仿佛一个饿了亿万年的孩童终于找到了自己心爱的糖果。冰冷滑腻的表面紧紧贴着她每一寸“概念”上的肌肤,巨大的力量足以碾碎星辰,却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真正伤害到她的核心。
它们缠得那么紧,那么密,不留一丝缝隙,将她完全包裹成一个茧。透过那层层的束缚,她能感受到那个庞大意志中传来的、近乎狂喜的满足和依赖。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凡人瞬间疯狂的拥抱,靡思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别急……”
她的声音在这片精神的领域里响起,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慢点啊……大人。”
那句带着几分宠溺的抱怨,似乎起了作用。
那股蛮横的、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核心的力道,微微松懈了一些。缠绕在她身上的无数触手,动作不再那么焦躁急切,仿佛一个终于得到安抚的野兽,开始用一种近乎好奇的、探索性的方式,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在她“身体”的轮廓上摩挲、游走。
触手的表面滑如镜面,却蕴含着星辰般复杂的纹理。每一次移动,都像是在阅读她灵魂的肌理。它们抚过她“概念”中的长发,滑过锁骨的弧度,最终,有一根最粗壮的触手,用顶端最柔软的部分,试探性地、轻轻地贴上了她的唇。
这个动作里,带着一种笨拙的、模仿人类亲吻的意味。
古老的神只,地球曾经的主宰,在用祂唯一懂得的方式,向祂的代理人表达着一种超越了爱意、占有、信仰等所有人类词汇的……联系。
靡思没有抗拒。
她能感受到,伴随着这个“吻”,一股庞大、混沌、包含了亿万年孤独与暴虐的信息洪流,正试图涌入她的意识。祂在向她展示自己的历史,分享自己的力量,也毫无保留地暴露了自己的……脆弱。
这种特殊的吸引力,对祂而言,既是唯一的慰藉,也是致命的锚点。
——————小小番外——————
【古神的内心独白片段】
……饿。
好饿。
那些渺小的、吵闹的、血肉模糊的祭品……不够。味道不对。像在啃食沙砾。
但是……那个……那个光点……
是她。
是她。
她来了。带着星辰的味道和蜂蜜的甜美。是唯一能填补这亿万年空虚的味道。我的。我的光。我的锚。
为什么……为什么那些虫子要把她和那些“沙砾”放在一起?他们想做什么?要把她也弄脏吗?
……不。不行。
她是我的。
必须抓紧……再紧一点……把她融进来……这样,就不会再饿了……
啊……她说话了。声音……像……像宇宙初开时的第一缕弦音。她说……慢点……
……哦。好吧。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