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时间在绝对的静默中,被拉扯成粘稠而漫长的丝线。靡思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已经与椅子融为一体,变成了一尊哀伤的雕塑。晨光透过窗棂,在她脚边的地板上投下一小块明亮的光斑,光斑随着太阳的升高,一寸寸地,缓慢而坚定地移动着。
空气里,除了她自己那被刻意压抑的、微弱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她能想象得到屋外的情景。或许是某个早起的辅导员,或许是前来送补给的营地工人,他们会先是疑惑于营地的过分安静,然后,他们会看到第一具尸体,接着是第二具……恐慌会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尖叫声会撕裂这个虚假的黎明。
而她,只需要在这里,静静地等待着那扇门被撞开的时刻。
等待着她的“救赎”。
这是一个考验耐心的游戏,而她,向来是最好的猎手。她将自己完全沉浸在“受害者”的角色里,感受着那份由自己亲手编织的、虚假的恐惧。她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轻微颤抖,那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在长时间保持一个紧绷姿势下的自然生理反应。这很好,这会让一切看起来更加真实。
终于,远处传来了一声模糊的、被惊恐扭曲了的尖叫。
来了。
“砰——!”
木屋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破碎的木屑四散飞溅。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警官第一个冲了进来,手里紧紧握着枪,警惕地扫视着屋内的一切。紧随其后的,是两个同样全副武装的年轻警察。
他们的闯入,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死水,瞬间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然后,他们看到了她。
蜷缩在椅子上的女孩,像是被这巨大的声响彻底惊醒的林间小鹿,猛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怎样的一张脸啊。苍白,毫无血色,精致的五官上挂满了纵横交错的泪痕。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瞪得大大的,瞳孔因极度的恐惧而紧缩着,里面充满了混乱、茫然和劫后余生的惊悸。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只能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嘶哑的气音。
“安全!这里有一个幸存者!”为首的警官立刻放下了枪,对着对讲机大喊了一句,然后快步向她走来,“小姐,别怕,我们是警察。你安全了。”
他的声音刻意放得很轻,试图安抚这个明显受惊过度的女孩。
另一个年轻警察迅速拿来一条毯子,披在了靡思的身上。温暖的触感传来,她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吗?”警官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平齐,“你叫什么名字?”
靡思的嘴唇翕动着,过了好几秒,才用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吐出了自己的名字。她的目光始终不敢与警官对视,只是惊恐地扫视着他们身后的门口,仿佛那里随时会再次冲进来什么可怕的东西。
“就你一个人吗?其他人呢?”
听到这个问题,她眼中的恐惧瞬间被巨大的悲伤所取代。新的眼泪,大颗大颗地从她空洞的眼眶里滚落下来。她只是一个劲地摇头,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为首的警官和同伴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他站起身,对着对讲机低声下达了指令:“霍金斯警长吗?我是布莱恩。现场……现场情况很糟糕。我们发现了一名幸存者,女性,亚裔,精神状态极不稳定。是的,目前看来是唯一的……好的,我们会保护好她。”
很快,更多的警察和医护人员涌进了营地。曾经的度假天堂,此刻彻底变成了一个被警戒线层层封锁的血腥地狱。
靡思被两个女性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从木屋里走了出来。她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脚步虚浮,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刺眼的阳光让她不适地眯起了眼睛,外界的一切声音——警察们的呼喊、对讲机的嘈杂、远处传来的哭声——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模糊而不真切。
她被引导着,坐上了一辆救护车的后车厢。一个护士递给她一杯温热的水,她机械地接过来,捧在手里,却没有喝。
“我们会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护士用温柔的声音安慰道。
靡思没有回应。
她只是怔怔地坐在那里,目光穿过敞开的车门,越过那些忙碌的、穿着制服的身影,望向了营地尽头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墨绿色的森林。
就在救护车的门即将被关上的前一秒,她的视线,似乎在森林的最深处,与某个同样在凝望着这里的、沉默的视线,遥遥相遇了。
她的嘴角,在那一刻,似乎勾起了一个无人察觉的、微小的弧度。
车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小小番外****
(许多年后,水晶湖畔的小木屋里)
靡思: “亲爱的,说起来,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为什么一直戴着这个面具呀?”
(她一边说,一边好奇地戳了戳杰森那张标志性的曲棍球面具。)
杰森: “……”
(他只是歪了歪头,蓝色的眼睛从面具孔洞后凝视着她,充满了困惑。)
靡思: “是因为……不好看吗?没关系的,无论你长什么样,我都喜欢你呀。”
(她踮起脚,试图去摘他的面具。)
杰森: “……”
(他巨大的手掌轻轻按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
靡思(鼓起腮帮子): “小气鬼!到底为什么嘛!”
杰森沉默了许久,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有些陈旧的记事本和一支铅笔。他在上面笨拙地写下了一行字,递给了靡思。
“因为……不戴面具亲你的时候,会害羞。”
靡思: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