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粽香里的家长里短
五月的雨丝像撒落的银线,密密地织在林家村的青瓦屋顶上。林凛趴在窗台上,看着雨滴在院子里回型的天井里溅起一朵朵小水花。爷爷林敬波坐在八仙桌旁,慢悠悠地摇着蒲扇,面前摊开一本泛黄的医书。
依公,雨下这么大,龙舟赛还办不办呀?林凛转过身,小手托着腮帮子问道。
林敬波摘下老花镜,笑着用闽都话回答:傻囝仔,雨天哪有龙舟赛?就是有也是划舟人在训练,比赛等天晴了再说。他指了指窗外,你要是无聊要不要听听这雨声?噼里啪啦的,像不像在敲小鼓?
林凛竖起耳朵仔细听,雨点打在瓦片上的声音确实像某种节奏分明的鼓点。她不由自主的比划起鼓点,手碰到衣摆突起的口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肉干提给爷爷:依公,这是氚表弟昨天给的南洋肉干,可香了!
林敬波接过肉干,眯着眼睛闻了闻:嗯,是你外太姥姥的手艺,她老人家很久没下厨了,难得这手艺还在。他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依氚这孩子,很记挂着你,要是去表叔家你也要给他带礼物,礼尚往来哈!
林凛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了,依公~”
堂屋里弥漫着雨天的宁静气息,混合着雨后泥土的芬芳。八仙桌上摆着几碟小菜:腌萝卜脆生生,卤蛋油亮亮,还有一盆红糟肉,在雨天的沉闷中显得格外诱人。
依公!林凛突然想起什么,妈妈说今天要教我腌咸蛋呢!
话音刚落,曹浮光就端着一盆清水和一篮子鸭蛋走进来:依爸~你要教依凛医术吗?
“没呢~无事在跟依凛闲聊着”林敬波摆了摆手。
曹浮光转头对林凛努了努嘴:依凛,我正要找你呢!要学腌咸蛋吗?学会了,过年给你做咸蛋糯米饭。
林凛欢呼一声,小跑过去帮妈妈把鸭蛋一个个擦干净。曹浮光虽然不识字,但做这些家务活却是一把好手,手指灵巧地翻动着鸭蛋。
“依妈,”林凛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道,“为什么端午节要腌咸蛋呀?”曹浮光微微一笑,耐心地解释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咸蛋黄配粽子,那可是绝配呢!”她一边说着,一边用闽都话夹杂着普通话,绘声绘色地给林凛讲起了其中的缘由。
“而且啊,”曹浮光继续说道,“咸蛋黄圆圆的,就像一家人团团圆圆一样,多好啊!”林敬波在一旁听着,也不禁捋着胡须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浮光说得在理。”林敬波笑着说道,“咱们闽都有句老话,‘五月节,粽飘香,咸蛋配酒喜洋洋’。这端午节啊~粽子和咸蛋可是必不可少的呢!”说着,他站起身来,走到柜子前,从抽屉里取出一小包粗盐和几片艾草叶。
“来,依公教你个老法子,用这个腌出来的咸蛋啊,保证又香又红!”林敬波将盐和艾草叶放在桌上,然后开始详细地给林凛讲解腌制咸蛋的步骤和技巧。
雨声渐歇,院子里积起了一个个小水洼。林凛跟着妈妈学着把鸭蛋一个个洗干净,曹浮光的手指在蛋壳上轻轻摩挲配料。
依妈,林凛突然指着角落里的一个小竹篮,那是二叔家的鸭蛋吗?怎么跟我们的不一样?
曹浮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脸色微微一变:哦,那是...那是二婶前儿个送来的。她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自然,说是他们家自己养的鸭子下的蛋。
林凛敏锐地察觉到妈妈的情绪变化。她记得重生前,二婶郑珍珠总是这样,表面上客客气气,实际上却总爱占点小便宜。二叔林丕伟更是精明得很,家里有点什么好东西,从来不肯吃亏。
正说着,院门被推开,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依爸!依妈在不在家?
林凛探头一看,是姑姑林丕华,带着两个比林凛小点的小叔子,潘秋彦的二弟潘秋祁,身后跟着他三弟潘秋福手里还拿着个小风车。潘秋彦的父亲早逝,作为大哥及其疼爱下面的三个弟弟。
秋祁小叔叔!秋福小叔叔林凛开心地迎上去。“秋语小叔叔没来吗?”
潘秋祁亲热地拉住林凛的手:依凛,我们来找你玩啦!秋语二哥在家陪依妈包粽子,我们听说你在学腌咸蛋,就让嫂子带我们看看!
潘秋福则好奇地凑到八仙桌前,盯着那些鸭蛋转来转去:这些蛋真的能变成咸的吗?
曹浮光笑着招呼两个孩子:来来来,先洗把手。依凛啊~去拿些蜜饯来给小叔叔们吃。
林凛注意到,潘秋祁虽然年纪小,但说话做事却很有大人的样子,而潘秋福则活泼好动,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亲家依嫂,潘秋祁突然压低声音,我大哥说,林丕伟二哥家最近又在打你们家祖祠旁边那块地的主意呢!
曹浮光的手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你大哥有心了。她转头对孩子们笑道,秋祁,秋福你们先玩会儿,依凛给你们拿糖吃哈~
林凛敏锐地捕捉到了妈妈话里的异样。她记得那块地是爷爷年轻时亲手开垦的,种着几棵老龙眼树,是林家村的风水宝地。二叔家一直对那块地虎视眈眈,但爷爷从不松口。
雨完全停了,天空露出一线湛蓝。林凛帮妈妈把腌好的鸭蛋一个个小心地码进瓦罐里,撒上一层粗盐,再放上几片艾草叶。
依妈,她小声问道,那块地真的那么重要吗?
曹浮光叹了口气,用闽都话轻声说:那地啊~是你太公留下的。你爷爷说,那是咱们林家的根。她抬头看了眼窗外,你二叔家当初分家时都分配好了的,现在又来要这要那,这习惯很不好。
林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抬头看向正在院子里给花浇水的爷爷,银白的眉毛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爷爷总是说,做人要厚道,但该坚持的,一分也不能让。
傍晚时分,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林凛跟着爷爷去祖祠后面的小菜园散步,雨后的泥土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
依公,林凛突然问道,为什么二叔家总爱跟咱们家要东西啊?
林敬波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说:这世间啊,就像这菜园子,有阳光的地方就有阴影。他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一片嫩绿的菜叶,你二叔家的事,等你再长大些就明白了。记住,做人要像这菜根一样,扎得深,站得稳。
林凛似懂非懂地点头,看着夕阳下金灿灿的菜园,心里却记下了爷爷的话。开始懂得家族里那些微妙的人情世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