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内的气氛因方才那场关于“凡尘小院”的短暂争执，而凝滞得几乎令人窒息。沈清辞与路无涯之间无形的对峙虽未再升级，但那两股冰冷与灼热交织的威压，依旧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白茯苓那声疲惫的“我累了”，更是让担忧的情绪弥漫开来。
苏清欢看着自家小师妹那副仿佛随时会碎裂开来的脆弱模样（虽然表面依旧平静），再看看旁边那两个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再掀波澜的男人，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她“噌”地一下从自己的座位上蹦起来，几步蹿到白茯苓身边，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声音清脆响亮，刻意打破了沉闷：
“哎呀！这飞舟里闷死了！外面的景色也没什么好看的！小师妹，离到达南明还有一段路呢，干坐着多无聊！”
她不由分说地将白茯苓从窗边拉起来，脸上堆起灿烂（且带着点强行）的笑容：
“来来来，跟师姐去后面！师姐新得了几件好料子和首饰，正愁没机会试试呢！师姐给你好好打扮打扮，换个心情！保证让你焕然一新！”
白茯苓被她拉得一个趔趄，有些无奈：“二师姐，不必了，我……”
“什么不必！非常必要！”苏清欢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对着苏见夏也使了个眼色，“见夏妹妹，你也来帮忙参谋参谋！”
苏见夏立刻会意，知道苏清欢是想转移茯苓的注意力，让她暂时从那些沉重的思绪中解脱出来，连忙也起身走过来，温柔但坚定地挽住白茯苓另一只胳膊，附和道：“是啊茯苓，清欢师姐眼光可好了，让她帮你换换形象，心情也会不一样的。”
两人一左一右，几乎是“挟持”着白茯苓，朝着飞舟后方临时隔出来的、供女眷休息更衣的小舱室走去。
沈清辞和路无涯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追随着那抹被拉走的素白身影。沈清辞眉头微蹙，但终究没有阻拦。路无涯血瞳微闪，似乎也对白茯苓被打扮成什么样有点兴趣，暂时收起了那份剑拔弩张。
陆时衍等人也松了口气，总算有个能打破僵局的人了。
---
小小的舱室内，苏清欢果然早有准备，不知从哪里变出了好几个精致的储物锦囊，哗啦啦倒出了一堆衣物、布料和首饰，瞬间将不大的空间填得满满当当，珠光宝气，琳琅满目。
“这次咱们不搞那些华丽闪瞎眼的，也不走清冷战神风。”苏清欢摩拳擦掌，目光在一堆衣物中逡巡，“咱们换一个——清新淡雅风！”
她一边说，一边快速挑拣着：“南明离火境靠近南方，气候温暖，草木繁盛，咱们也提前适应一下！”
很快，她选出了一套衣裙。
那是一条水绿色的齐胸襦裙，上衣是浅豆绿色的窄袖短衫，衣襟和袖口绣着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银线缠枝花纹，低调而精致。下裙则是颜色稍深一些的草绿色，裙摆宽大，料子轻盈垂顺，如同春日里最鲜嫩的新叶。外罩一件月白色绣着淡绿竹叶纹的半臂，更添几分飘逸。
首饰也配套挑选了几样：一对小巧的翡翠水滴耳坠，一支简简单单的碧玉簪子，一根同色系的丝绦用来束腰。
整体色调清新自然，绿意盎然，仿佛将整个春天的生机都穿在了身上，与白茯苓平日素白或深蓝的装扮截然不同，也不同于之前龙宫宴会的华美或温婉。
“怎么样？喜不喜欢？”苏清欢献宝似的将衣物捧到白茯苓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快换上试试！”
白茯苓看着那充满生命力的绿色，恍惚间，仿佛真的闻到了草木清香，感受到了久违的、属于凡间春日的暖意。那沉重的心事，似乎也被这鲜活的色彩冲淡了一丝。
她没有再拒绝，在苏见夏的帮助下，换上了这身水绿衣裙。
当她从屏风后走出来时，连见惯了美人的苏清欢和苏见夏，都忍不住眼前一亮。
水绿的颜色完美地中和了白茯苓近日来的苍白与憔悴，衬得她肤色如玉，眸若点漆。清新的款式消减了她眉宇间惯有的清冷与锐利，多了几分少女般的灵动与恬静。那抹绿意在她身上，既不显得过于稚嫩，也不显得俗艳，反而有一种雨后新竹般的清雅脱俗，仿佛林间不染尘埃的精灵，误入了这纷扰的旅途。
“太美了！”苏清欢拍手赞叹，“我就说这个风格适合你！小师妹你早该多试试不同颜色的！”
苏见夏也微笑着点头：“茯苓，你这样穿很好看，很有生气。”
白茯苓走到舱室内仅有的一面小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绿意盈盈、仿佛焕然一新的自己，也有些怔然。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了。那些沉重的、灰色的情绪，似乎被这明亮的绿色暂时驱散了些许。
苏清欢又兴致勃勃地给她重新梳了头发，用那支碧玉簪松松绾了个简单的发髻，余下青丝柔顺地披在肩后，额前几缕碎发自然垂落，更添几分随性自然。
“完美！”苏清欢满意地围着她转了一圈，“走吧，出去让他们也看看！保证惊艳！”
白茯苓被苏清欢推着，重新回到了飞舟前舱。
当她那一身清新水绿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原本有些凝滞的空气，仿佛都随之流动、清新了起来。
陆时衍眼中掠过惊艳，扇子轻摇：“师妹这身，倒是别有一番韵味，令人耳目一新。”
秦越目光顿了顿，微微颔首。柳风和沈星河直接看呆了，觉得小师妹\/师姐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但又好像……更接近他们记忆中最初那个灵动飞扬的师妹？
赤炎欢快地“嗷”了一声，绕着白茯苓的裙摆打转，似乎也很喜欢这鲜活的颜色。
沈清辞冰蓝色的眼眸，在白茯苓出现的那一刻，便牢牢锁定了她。看着她身上那充满生机与暖意的绿色，看着她眉宇间那因换了装扮而稍稍舒展的柔和，心中那翻腾的痛楚与冰冷，似乎也被这抹亮色悄然抚平了一角。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打扮，清新得如同初春的第一场雨，洗去了尘埃，也仿佛……短暂地洗去了那些加诸在她身上的沉重枷锁与伤痕。一种陌生的、带着酸涩的柔软情绪，悄然滋生。
路无涯血瞳微眯，目光从那抹水绿身影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异彩。这女人，还真是每次都能给他“惊喜”。华服时惊艳，红衣时飒爽，温婉时动人，如今这清新模样，又别有一番灵动风致，让他那本就难以按捺的占有欲，更加强烈了几分。他舔了舔唇角，忽然觉得，若真能与她在凡间搭个小院，看她每日穿着这样鲜活的衣裙，似乎……也不错？
白茯苓感受到众人聚焦的目光，尤其是那两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裙摆，低声道：“二师姐非要我换的……”
苏清欢得意地扬起下巴：“看吧！我就说换个打扮心情好！小师妹，你现在感觉是不是轻松多了？”
白茯苓沉默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虽然那些根本的问题并未解决，但这片刻的、因外表改变而带来的新鲜感与短暂抽离，确实让她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许。
飞舟继续在云层中平稳穿行，窗外景色逐渐由北地的苍茫转向南方的青翠。
一身水绿衣裙的白茯苓，静静地坐在窗边，望着远方天际隐约可见的、属于南明离火境的暖色霞光，仿佛暂时将自己从那些爱恨纠葛、生死困局中抽离出来，只是一个踏青途中、欣赏风景的普通旅人。
清新淡雅的装扮，或许无法真正治愈伤痕，也无法改变残酷的现实。
但至少在此刻，它像一缕清风，一片新叶，为她沉重灰暗的旅途，带来了一抹短暂却珍贵的亮色与喘息之机。
前路依旧未卜，凤族之行吉凶难料。
但至少此刻，她是鲜活的，是带着一丝春意的“白茯苓”，而不仅仅是背负着一切、即将走向终点的“战神泠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