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渐亮,驱散了林间最后一丝夜的阴霾,却驱不散营地某些人心头的迷雾与寒意。
白茯苓与陆时衍迅速敲定了接下来的行动方案:由陆时衍凭借战神印记尝试大范围感应同门方位;秦越、柳风负责向两个不同方向进行短距离侦察,寻找相对安全的路径并留下标记;苏清欢照顾刚醒来还虚弱着的沈星河;路无涯……他自行调息,并未被分配具体任务,但众人都心知肚明,这位魔尊的战力与警觉性,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保障。
至于沈清辞,他沉默地听着安排,在陆时衍目光询问时,只极简略地点了下头,示意会跟随队伍,保护(或者说,不脱离)众人。自始至终,他的视线都避免与白茯苓交汇。
安排妥当,陆时衍走到一旁,闭目凝神,周身泛起淡淡的金色光晕,开始施展秘术。秦越和柳风对视一眼,各自选了个方向,身影很快没入林中。苏清欢轻声询问着沈星河的感觉,喂他服下固本培元的丹药。
白茯苓交代完毕,没有回到之前休息的地方,而是独自走到了营地边缘一处略高的石头上,眺望着秘境深处那氤氲未散、仿佛蕴藏着无数未知危险的雾气。她的背影挺直,晨风吹动她有些凌乱的发丝和染血的衣角,透着一种孤寂的倔强。
苏见夏看着她的背影,又偷偷瞄了一眼远处依旧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沈清辞,终究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与疑惑,悄悄走了过去。
“茯苓小宝贝,”苏见夏挨着她坐下,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小心翼翼的探询,“你……和那个冰块脸,到底怎么回事?昨天……你们……” 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种几乎凝固的气氛和两人之间无形的裂痕,瞎子都能感觉到。
白茯苓没有立刻回答,依旧望着远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诉说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无事。”
她顿了顿,嘴角似乎想勾起一个弧度,却最终只化作一抹极淡的、近乎自嘲的怅然。
“黄粱一梦终须醒,镜花水月总是空。” 她低声念道,像是说给苏见夏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不能总是守着一个……没答案的梦,你说呢,见夏小宝贝~”
她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往日与苏见夏调笑时的轻快尾音,可听在苏见夏耳中,却只觉得心头发酸。这哪里是看开了,分明是伤透了,把所有的期待和热切都冻结起来,硬生生逼自己清醒。
苏见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她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拍了拍白茯苓冰凉的手背:“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站你这边。但是茯苓,别太难为自己。”
白茯苓反手握住苏见夏的手,用力捏了捏,算是回应。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胸中所有郁结都呼出去,猛地站起身。
脸上的脆弱与怅然瞬间收敛,她又变回了那个干脆利落、甚至带着点泼辣劲的白茯苓。她大步走向依旧靠坐在那里、看起来还有些萎靡不振的沈星河。
“四师兄!” 白茯苓抬脚,不轻不重地踹在沈星河的小腿肚上,力道把握得刚好让人吃痛又不会真的受伤,“太阳晒屁股了,睡醒了就给老娘起来!装什么死?赶紧的,生火做饭!折腾一夜,大家都快饿扁了,就等你投喂呢!”
她这一嗓子中气不算太足,却成功打破了营地压抑的沉默,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生机勃勃的“蛮横”。
沈星河被她踹得一激灵,差点跳起来,捂着腿龇牙咧嘴:“哎哟!小师妹你轻点!我这不是刚醒,神魂还晕着呢吗?好好好,做饭做饭……凶什么凶……”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却麻利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熟门熟路地开始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掏锅碗瓢盆和各类食材。作为团队里最擅长(也最热爱)烹饪的人,这几乎成了他的条件反射。
苏见夏看着白茯苓“欺负”沈星河,看着沈星河一边抱怨一边任劳任怨地开始忙碌,忍不住笑了笑,心头那点担忧和压抑稍稍散去一些。能闹,能发脾气,总比刚才那种死寂的平静要好。
袅袅炊烟很快在营地升起,食物的香气开始弥漫,冲淡了昨夜残留的血腥与魔气味道。这最寻常的人间烟火气,在此刻险境未脱的秘境中,竟显得格外珍贵,也无声地安抚着众人紧绷的神经。
路无涯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看着白茯苓指挥沈星河、又转身去帮苏清欢整理药囊的忙碌身影,血瞳深邃。她似乎真的……不同了。那种围绕着某个人的哀戚与彷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坚韧、也更疏离的壳。
沈清辞依旧站在原处,只是微微侧过了身。炊烟与食物的香气飘过来,他冰封般的面容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长睫垂下,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听到她中气十足的吆喝,听到她与沈星河、苏见夏之间熟悉的互动,一切都好像回到了从前,却又什么都不同了。
她没有再看他一眼。
仿佛他这个人,连同昨夜之前的所有纠葛,都真的成了她口中那场该醒的“黄粱梦”,那捧该空的“镜花水月”。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自己的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她的血腥气,以及……更久之前,溪边那短暂触碰时,一点微不可察的温软。
下一刻,他用力攥紧了拳,将那点可笑的余温与悸动彻底碾碎在掌心冰冷的空气中。
前路未明,危机四伏。
而有些路,一旦选择转身,或许就真的再难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