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那道飞向魔域的蓝光成了青云宗的常态,而归墟剑每月一次的“私奔”也成了万宝峰固定的戏码。白茯苓从最初的恼怒追捕,到后来的无奈习惯,心里却像是堵了一团棉絮,闷得发慌。
那柄破剑,怎么就那么爱往玉衡峰跑?难道真是旧情难忘?(她自动忽略了沈清辞才是最初的持有者)还有那个沈清辞,明明冷得像块冰,怎么就能让她的本命剑如此死心塌地?
这一次,看着归墟剑又一次“嗖”地不见踪影,白茯苓积攒了数年的郁闷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终于爆发了。她决定,这次非要找沈清辞好好“理论”清楚不可!
她气冲冲地踏上玉衡峰,熟门熟路地来到沈清辞的院落外。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她直接推开那并未完全紧闭的院门,一边往里走一边气势汹汹地喊道:“沈清辞!你出来!我们得好好谈谈你的剑老是勾引我的剑……呃……”
话音戛然而止。
院内,月光如水银般倾泻。沈清辞背对着院门,似乎刚结束与魔将的又一场恶斗归来,正准备处理伤势。他上半身的衣袍已然褪下,随意地搭在一旁的石桌上,露出了精壮却不显虬结的脊背。
然而,那本应光洁的背部肌肤上,却布满了纵横交错、新旧叠加的伤痕!有深可见骨的爪痕,有被魔气腐蚀留下的暗紫色印记,更有几道最新添上的、皮肉外翻、还在微微渗血的伤口,在冷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白茯苓所有的怒火和准备好的质问,在看清这一幕的瞬间,如同被冰水浇灭,只剩下巨大的震惊和一股莫名尖锐的心疼,猛地攫住了她的呼吸。
沈清辞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月光照亮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和紧实的胸膛,那上面同样有着不少淡淡的旧疤。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突然闯入、呆立当场的白茯苓,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怪的寂静。
白茯苓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从他伤痕累累的上身,移到他平静无波的脸上,再落到他手中那柄静静悬浮、剑身流转着冰蓝光泽与赤炎红芒的寒川剑上。归墟剑果然也在旁边,亲昵地蹭着寒川的剑格。
她张了张嘴,脑子里一片混乱,之前想好的兴师问罪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憋了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色厉内荏:
“你……你不要以为……把你的寒川剑弄好看了点……” 她指了指那闪耀的赤炎之心,“就可以……就可以随便拐走我的归墟!”
这话说得毫无底气,甚至逻辑都有些不通。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扫过他胸前一道狰狞的疤痕,心头那股莫名的揪痛更甚,鬼使神差地,后面的话脱口而出,声音低了许多,带着一丝笨拙的关切:
“还、还有……你也不要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就纵容你的剑胡来……”
这话一出,连她自己都愣住了,脸颊“唰”地一下变得滚烫!她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沈清辞显然也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冰封般的眼眸明显波动了一下,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置信的光芒。他看着她瞬间涨红的脸颊和懊恼得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的表情,心底某个角落,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关于剑的问题,也没有在意她对他容貌那突兀的“评价”,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白茯苓被他看得更加窘迫,视线无处安放,最后落在了他肩上那道最新的、还在渗血的伤口上。那股心疼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压过了尴尬。她抿了抿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传入沈清辞耳中:
“你……你的伤……没事吧?”
“要……要不要……我帮你上药?”
说完这句话,她几乎不敢抬头看他。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应该生气,应该把归墟剑抓回去,怎么会……怎么会说出要给他上药这种话?!
沈清辞彻底怔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低垂着头,耳根通红,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却提出要为他上药的女子。这还是那个清醒时对他只有恐惧和疏离、只会依赖陆时衍的白茯苓吗?
月光下,她懊恼又带着一丝笨拙关心的模样,与他记忆中那个鲜活灵动的少女身影,在某一瞬间,无比清晰地重叠在了一起。
他周身的寒意,在这一刻,悄无声息地融化了许多。
良久,在白茯苓几乎要落荒而逃之前,他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只有一个字:
“……好。”
白茯苓猛地抬起头,撞进他那片似乎不再那么冰冷的蓝色眼眸中,那里仿佛有冰雪初融的微光。
她愣愣地看着他走到石桌边坐下,将背影留给她,那满背的伤痕毫无保留地展露在她面前。
归墟剑和寒川剑安静地悬浮在一旁,剑光流转,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这微妙而珍贵的一刻。
白茯苓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万般混乱,走上前,拿起石桌上备好的灵药和纱布。指尖触碰到他背上冰凉的肌肤和滚烫的伤口时,两人都是微微一颤。
夜色静谧,玉衡峰上,只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女子小心翼翼上药时,那轻不可闻的、带着心疼的呼吸声。
这一次,剑不再是主角。
这一刻,只关乎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在一次意外的碰撞中,寻回了一丝久违的、跨越了遗忘与痛苦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