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宁二十年,岁在庚戌,秋序既深,霜风凄切。皇考安王以七十五高龄,于十月望日寅时,薨于安王府正寝。噩耗传至紫宸殿,当今盛宁女帝辍朝三日,素服临轩,亲颁哀诏,布告天下,朝野缟素,四境同悲。
安王一生,历四朝风雨,承三代荣光。自太祖皇帝定鼎天下,安王以皇侄之尊入侍东宫;太宗皇帝继统,授其左卫率府中郎将,掌宫禁宿卫,屡却奸邪,护佑宗社;真祖皇帝临朝,念其忠谨,晋封安王,就藩于蓟,镇抚北疆,筑城屯田,流民归者数万,边境晏然十余年。及盛宁女帝登基,安王以皇考之尊,避权远势,退居王府,却仍于国有大事时,以书信陈利弊,未尝不竭尽肺腑——西北旱时,他力劝女帝缓征赋税、开仓放粮;东南倭患起时,他举荐老将戍边,皆切中要害。四朝以来,安王无赫赫战功之张扬,却有“定海神针”之沉稳,上安君心,下抚百姓,史官赞其“功在社稷,德被生民”,非虚誉也。
及安王大殓之日,梓宫停于安王府正殿,香烛缭绕,哀乐低回。长子燕王携燕王妃、世子明和文及次子明和武,长女明和软,次女明和萌,三女明和音,次子拓王携拓王妃、二子二女,大女明和乐,大子明和义,二子明和忠,三子明和孝,二女明和弦,四子明和礼,皆麻衣跣足,伏于灵前,哭踊不绝,血泪沾襟。燕王身为长嗣,一手主持丧仪,每遇前来吊唁者,必叩首还礼,声嘶力竭间,仍守着皇室宗亲的仪轨;拓王久镇西南,闻父丧星夜兼程赶回,未及卸甲便扑至灵前,抚棺恸哭,直呼“儿来迟”,其情之切,令在场者无不动容。
辰时三刻,盛宁女帝车驾自皇宫出发,卤簿减半,仪卫皆着素色,一路不闻钟鼓之音,唯余马蹄踏地的沉响。女帝身着浅素缟衣,腰系麻带,发间仅簪一支白玉簪,不施粉黛,面容憔悴却身姿挺拔。车驾至安王府前,女帝步下銮舆,未受任何人搀扶,径直走入灵堂。皇太女紧随其后,一身孝服,手持哭丧棒,虽年仅十三,却敛去平日活泼,神色肃穆,依礼行三跪九叩之礼;长公主与次公主亦着孝衣,随女帝跪于灵前,哭声虽轻,却哀婉动人。
女帝立于梓宫前,凝视着棺木上安王的画像——画中老人须发皆白,目光却温和如旧,一如往昔她入宫问安时所见。忆及幼时,安王教她读书习字,为她讲解《资治通鉴》中“亲贤臣、远小人”的道理;登基之初,朝野未稳,安王于深夜入宫,执她手道“陛下但行正道,臣虽老,亦当为陛下撑持”,那些温暖的过往如潮水般涌来,女帝终是难忍悲恸,泪落如雨,却仍以袖拭泪,强撑着以帝王之尊,宣读哀册,追谥安王为“忠定王”,赐谥册、谥宝,许其陪葬皇陵,配享太庙——此等殊荣,纵观本朝,唯安王一人得享。
当日,皇室宗亲自亲王、郡王至国公、郡公,无一不到。归王携王妃自封地河间赶来,虽年近七旬,仍坚持步行至灵前祭拜;长公主府、齐王府等宗室府邸,亦皆由主君亲自携家眷前来,依辈分高低,依次行吊唁之礼。朝堂百官自宰相以下,皆着丧服,列于安王府外,分批入内祭拜,灵堂内外,白幡飘扬,哭声此起彼伏,尽显安王生前之德望。
日暮时分,女帝方携皇太女及公主们离去,临行前,她回望安王府,目光沉沉,轻声嘱托燕王与拓王:“皇考一生谨守本分,尔等当遵其遗愿,妥善办理丧仪,勿要铺张,亦不可有半分疏漏。”燕王与拓王泣拜受命,目送女帝车驾远去,方转身继续主持丧仪。
是夜,安王府灯火通明,哀声彻夜未歇。秋风穿堂而过,卷起灵前的纸钱,似在诉说这位四朝老臣的一生荣光与身后哀荣。而盛宁王朝的史书上,亦将永远记下这一笔——盛宁二十年秋,忠定王安王薨,帝后宗亲、百官万民同悼,以慰其一生辅国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