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狭长的“眼”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幽蓝色的符文汇聚而成,宛如一道横亘在虚空中的星河裂隙。
它无声地注视着下方的一切,古老、森然,带着审判般的威压,让整个地宫的空气都为之凝滞。
也就在这一瞬,远在林家祖宅卧房中的林晚昭,猛地从梦魇中挣扎而起,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几乎窒息。
她急促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寝衣。
梦中的景象是如此清晰,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里,母亲背对着她,长发如瀑,发间缠绕着九缕比日光还要璀璨的金线。
可怖的是,那九缕金线,就在她眼前,一根,一根,接连崩断!
最后一缕金线断裂的刹那,母亲的身影骤然消散,而她胸口贴身佩戴的那枚暖玉,竟在此刻滚烫如烙铁!
林晚昭一把抓出玉佩,那灼人的温度让她指尖一颤。
不对劲!
这块玉佩是母亲遗物,常年温润,从未有过如此异状!
她顾不得披上外衣,赤着脚冲出卧房,疯了一般奔向后山的祠堂。
深夜的林家大宅寂静无声,唯有她狂乱的心跳和急促的脚步声在长廊里回荡。
祠堂到了。
往日里厚重紧闭的石门,此刻竟诡异地敞开了一道三寸宽的缝隙!
一道幽蓝色的微光从门缝中丝丝缕缕地溢出,将门外的青石板都染上了一层鬼魅的霜色。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一阵若有似无的低语,仿佛从九幽之下传来,贴着地面钻入她的耳朵。
“守灯人……归来……”
是幻觉吗?
林晚昭浑身一凛,但胸口的玉佩愈发滚烫,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实。
她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推开那扇沉重的石门,同时高声喊道:“三叔!沈知远!”
被惊动的林三叔和沈知远几乎是瞬间便赶了过来,看到眼前景象,皆是面色大变。
“地宫……地宫的门怎么会自己开?”林三叔声音发颤,脸上血色尽褪。
“晚昭,别冲动!”沈知远一步上前,将她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那道幽蓝的缝隙。
林晚昭却摇了摇头,她的目光死死锁在地宫深处,梦中母亲发丝断裂的画面与眼前的诡异景象重合,一种强烈的预感攫住了她——母亲出事了!
或者说,母亲留下的东西,出事了!
她不再多言,当先一步踏入地宫。
沈知远与林三叔对视一眼,也只能紧随其后。
地宫穹顶高悬,宛如夜幕。
九盏古朴的青铜灯悬于空中,呈北斗七星与辅弼二星之势排列。
八盏灯火光明如昼,将地宫照得通明,唯独位于“天枢”之位的那一盏,火焰却微弱如豆,仿佛随时都会被虚空中的气流吹熄。
那摇曳的,正是幽蓝色的光!
“文魄灯!”林三叔失声惊呼,“九灯镇气运,怎么会……怎么会有一盏要灭了?”
林晚昭的心脏骤然一沉,她死死盯着那盏即将熄灭的灯。
灯心并非油膏,更非烛蜡,而是一束被精心编织起来的女子青丝!
在那束青丝的发尾,用一种极其精妙的微雕手法,刻着六个小字——林氏晚昭之母。
母亲的头发!这盏灯,是以母亲的青丝为引!
就在这时,一个空灵而缥缈的女声,毫无征兆地在林晚昭的脑海深处响起,那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空寂的深山,带着一丝悲悯:“灯燃血脉,誓断则灭。”
是那个隐居深山的盲女!她竟能传音入梦!
誓断则灭……誓言?母亲曾立下过什么誓言?
“是我……是我的错!”林三叔突然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看着那盏即将熄灭的灯,老泪纵横,“是我……我当年为了保住林家,伪造了家训……我毁了你留下的训言……是我违背了你的誓!”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支通体漆黑、散发着阴冷气息的毛笔,正是当年伪造家训时所用的骨墨笔。
“我毁了你的训,让我……让我替你守一盏灯!”
话音未落,林三叔抓起骨笔锋利的一端,狠狠划过自己的手腕!
鲜血瞬间涌出,他将手腕凑到灯下,任由滚热的血珠滴向那微弱的灯心。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血珠非但没能让灯火旺盛,反而像水滴进了滚油,发出一声轻微的“滋啦”声后,灯焰骤然一黯,比刚才更加微弱!
“怎么会……”林三叔面如死灰。
“非守言血脉,不可续命。”盲女的声音再次在林晚昭脑中响起,冰冷而不带感情。
沈知远见状,立刻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囊,倒出一些金色的粉末,沉声道:“这是赤阳金粉,或可引火!”他以内力催动金粉,化作一道金线射向灯心。
金粉触及灯焰,却如泥牛入海,没有激起半点波澜,便消散于无形。
不行!什么办法都不行!
眼看那灯火就要彻底熄灭,林晚昭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她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沈知远,一把摘下胸口滚烫的玉佩,用尽全身力气,将玉佩狠狠按在了那束青丝灯心之上!
她昂起头,目光穿透微弱的灯焰,仿佛看到了雾中母亲的背影。
她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整个地宫,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庄严与决绝:
“林氏晚昭,听魂守言,不欺天地,不负亡魂!”
誓言落下的瞬间,她手中的玉佩爆发出璀璨至极的白光!
轰——!
那豆大的蓝色灯焰,仿佛被泼入了烈油,猛然暴涨三尺有余!
幽蓝色的光焰如狂潮般席卷整个地宫,瞬间将其他八盏灯的明光都压了下去。
与此同时,那八盏明灯竟发出“嗡嗡”的齐鸣,仿佛是在迎接君王的降临!
剧痛传来,林晚昭只觉得舌根处一道陈年旧伤猛然崩裂,一股温热的铁锈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
鲜血顺着她的唇角缓缓淌下,一滴一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却笑了,眼中含泪,笑得灿烂而凄美。
“娘,”她轻声呢喃,“你的灯……还亮着。”
暴涨的蓝色灯影在墙壁上投射出无数变幻的幻象。
一座巍峨的古殿在烈火中崩塌,无数典籍被焚烧成灰,一个身穿黑袍的神秘人站在火海中央,发出桀桀怪笑。
画面一转,一名白衣女子披散着长发,手执一支碧玉长笛,在漫天飞灰中决然转身,她的身体寸寸碎裂,最终化作一捧幽蓝色的火焰,升入空中,成为了第一盏灯。
最后一幕幻象,定格在一个被遗弃在溪流边的竹篓上,竹篓里,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婴正安静地睡着,顺着溪水,漂向未知的远方。
林晚昭瞳孔骤缩——那女婴的眉眼,与她母亲年轻时的画像一模一样!
地宫中央,那巨大的归墟钟虚影,其上的“眼”中符文疯狂流转,一道古老而宏大的低语,直接响彻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
“第九灯燃,钟将醒……守言者,归位。”
林晚昭怔怔地看着那盏光芒大盛的文魄灯,目光穿透熊熊燃烧的蓝色火焰,落在那束作为灯心的青丝深处。
那里,似乎还隐藏着什么更深层次的秘密。
她缓缓抬起手,擦去嘴角的血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原来……我不是来续灯的,我是来点火的。”
话音刚落,地宫内暴涨的蓝光开始缓缓收敛,重新汇入灯焰之中。
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平静,但林晚昭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她低头看向掌心那枚滚烫的玉佩,它此刻不再灼人,而是散发着温润的微光,玉佩内部,似乎有一幅极其复杂的星辰图谱正在缓缓流转,隐约指向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深邃。
母亲留下的,绝不仅仅是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