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星斗大森林边缘的这座小镇,却并未随着夜幕降临而沉寂,反而像是被注入了另一种活力。悬挂在“森林之家”旅馆门口的魂导灯散发着昏黄却温暖的光晕,将门口粗糙的木牌映照得清晰可见。
旅馆大厅内,人声鼎沸,混合着麦酒、烤肉、烟草以及汗水的复杂气味。粗木制成的桌椅旁,坐满了形形色色的魂师。有刚从森林中归来、浑身带着血腥和疲惫的佣兵小队,大声谈论着今天的收获与惊险;有准备明日进入森林、神色凝重检查装备的独行侠;也有几桌看起来像是学院师生的队伍,穿着统一的服饰,举止相对收敛些。
靠窗的一张稍大的圆桌旁,史莱克学院的八名学员正围坐用餐。桌上的菜肴颇为丰盛,大多是取自低阶魂兽的食材烹饪而成,香气诱人。但餐桌上的气氛,却与周围的喧嚣有些格格不入,透着一种微妙的凝滞。
林轩坐在靠里的位置,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动作优雅而精准,与周围环境的粗犷形成鲜明对比。他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劲装,【裂创太刀】用厚布仔细缠好,靠在手边的墙脚,触手可及。即便在用餐,他的【数据视野】也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转,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捕捉着大厅内流动的能量波动和信息碎片。这些信息杂乱无章,有关于某种魂兽踪迹的只言片语,有关于材料收购价格的争论,也有吹嘘自身实力的噪音,被他自动过滤掉大部分无用信息。
小舞紧挨着林轩坐着,似乎只有靠近他才能感到安心。她一边小口吃着银鳞鱼,一边叽叽喳喳地跟林轩说着话,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对大厅里那些身上带伤、气息彪悍的魂师既有些害怕,又充满好奇。“林轩,你看那个人,胳膊上那么长一道疤,肯定很厉害吧?”“哇,那桌人喝的酒味道好怪……”
林轩偶尔会“嗯”一声作为回应,或者简短点评一句“皮外伤,不算什么”或“劣质麦酒”,目光却始终平静,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宁荣荣和朱竹清坐在林轩另一侧。宁荣荣显然对旅馆的环境和食物有些嫌弃,用餐具挑剔地拨弄着盘子里的菜,眉头微蹙,但碍于饥饿,还是小口吃着。她的目光偶尔会扫过林轩沉静的侧脸,心中有些讶异。这个家伙,在这种乱糟糟的地方,居然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吃东西的样子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和她印象中那些粗鲁的魂师完全不同。朱竹清则一如既往地沉默,坐姿笔挺,进食速度不快不慢,眼神清冷,仿佛置身事外,但偶尔抬眼扫视周围时,目光锐利如鹰,带着本能的警惕。
餐桌的另一边,气氛则略显沉闷。戴沐白和马红俊坐在一起,低声交谈着,目光不时瞟向林轩这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隐隐的较劲。奥斯卡坐在唐三旁边,有些局促不安,似乎不太适应这种人多眼杂的环境。唐三则坐在稍微靠外的位置,腰杆挺直,眼神沉稳,但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他内心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他也在观察四周,同时分神留意着同伴,尤其是小舞和林轩过于亲近的姿态,让他心底深处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涩意。
团队的雏形已然显现,却隐隐分成了两个小团体。一边是以林轩为核心,包括小舞、宁荣荣、朱竹清,更倾向于观察、谨慎;另一边则是戴沐白、马红俊,带着冲动和张扬,唐三和奥斯卡则暂时处于中间,但更偏向戴沐白一方。
就在这时,旅馆那扇有些年头的木门“吱呀”一声被大力推开,撞在墙上发出闷响。一股夜风裹挟着凉意涌入,同时进来的是一行八人,瞬间吸引了大厅内不少目光。
这八人穿着统一的月白色魂师袍,左肩肩口处绣着圆环内苍青六芒星的图案,正是苍晖学院的标志。为首是一名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鹰钩鼻,薄嘴唇,眼神带着几分倨傲,扫视大厅时,下巴微微抬起。他身后跟着六名男学员和一名女学员。男学员个个昂首挺胸,神色间带着一股学院派魂师特有的、未经太多风雨的优越感。那名女学员年纪不大,容貌姣好,身材初具规模,在月白色袍服的衬托下,更显几分清丽,但眉宇间也带着一丝被宠惯的娇气。
这一行人的到来,让原本喧闹的大厅安静了一瞬。不少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有好奇,有审视,也有不屑。常年在星斗大森林边缘厮混的魂师,对于这种学院派的队伍,往往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有些许羡慕其系统的培养,又鄙夷其缺乏生死搏杀磨砺出的悍勇。
苍晖学院的老师显然很享受这种被注目的感觉,他轻咳一声,对迎上来的旅馆侍者吩咐道:“给我们找张干净点的桌子,把你们这最好的酒菜上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侍者连忙点头哈腰地将他们引到大厅中央一张刚空出来的大桌。苍晖学院众人落座后,说话声音也不自觉地大了起来,谈论着学院、魂技、还有对星斗大森林的“期待”和“规划”,言语中透露出他们是来进行实践考核的。
“啧,苍晖学院的,排场不小啊。”马红俊灌了一口劣质麦酒,咂咂嘴,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在那名苍晖学院的女学员身上打转,压低声音对旁边的戴沐白说,“戴老大,你看那个小妞,长得挺水灵啊,可惜跟了这么一帮绣花枕头。”
他的声音虽然压低了,但在座的都不是普通人,自然听得清楚。
戴沐白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目光也扫过那名女学员,带着一丝审视和轻佻,却没有出声制止马红俊。他本就对林轩那边的“冷静”做派有些不满,马红俊的举动正好符合他“不惹事是庸才”的信条。
唐三皱了皱眉,觉得马红俊此举有些欠妥,刚想开口提醒,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然而,林轩已经放下了筷子,拿起手边的粗陶杯,抿了口水,目光平静地看向马红俊,淡淡道:“胖子,吃饭。”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一盆冷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马红俊后面更轻浮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小舞立刻附和,冲着马红俊做了个鬼脸:“就是,死胖子,就你话多!看什么看,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宁荣荣也撇了撇嘴,显然对马红俊这种行径很是看不上。朱竹清则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马红俊被林轩一看,又被小舞一呛,顿时有些讪讪,嘟囔道:“说说怎么了……”但终究没再继续说什么。
戴沐白见状,哼了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挑衅地看了林轩一眼:“怕什么?说两句还能掉块肉?林轩,你这胆子是不是太小了点?”他有意无意地想挑起事端,试探林轩的底线,或者说是想打破那种被林轩无形中主导的“冷静”氛围。
林轩抬眼,与戴沐白对视了一秒,眼神深邃平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随即收回目光,继续用餐,仿佛戴沐白的话只是空气。这种无视,反而让戴沐白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脸色沉了沉。
就在这时,苍晖学院那边似乎注意到了史莱克这边的小小骚动。那名鹰钩鼻老师的目光冷冷地扫了过来,尤其是在口无遮拦的马红俊和神色不善的戴沐白身上停留了片刻。那名被议论的女学员也察觉到了异样,俏脸微红,带着愠怒瞪了马红俊一眼。
大厅里的空气,似乎因为这两个学院队伍的相遇,悄然变得紧绷起来。窗外,星斗大森林的轮廓在夜色中如同匍匐的巨兽,沉默地注视着这座边缘小镇的旅馆,以及其中暗流涌动的人们。一场因口舌而起的风波,正在酝酿。而史莱克学院内部的裂痕,也在这看似平常的晚餐时分,悄然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