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襄现在都还反反复复梦到阿娘离开的那个日子。
三月五日，阿娘离开的日子。也是阿襄的十五岁及笄生辰。
惊蛰日。
宜纳才，祈福。
忌出行，祭祀。
可阿娘偏偏选择这一日离开，远行。
为什么呢，阿娘。
她还记得前一天，阿娘还答应她，带她去山顶那处山泉下许愿。许下她最美好的成年愿望。
万物复苏之日，却是阿娘消失之时。
——
现在丫鬟每天送饭都十分准时，应该说，积极。之前小厮还会偶尔过来，现在全部都被丫鬟揽了过来。
利用交接饭点的间隙，丫鬟和阿襄秘密交换着彼此的情报。
“之前那个假的脆桃……是不是死了？”阿襄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丫鬟垂下点头：“是。”
这个答案在阿襄的意料之内，可她心底始终抹不去那一丝隐隐的歉意，仿佛她不杀伯仁，伯仁因她而死之感。
很显然假脆桃的消失，是因为管家识破了她对假脆桃的套话。
“那她的尸体呢？”阿襄想知道。
丫鬟这时喉间微动，良久才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个意思，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丫鬟见阿襄盯着她，怕她怀疑自己，忍不住解释了一句：“这种事情，都是管家处理的，他从来不让我和小厮在旁，基本上等我们重新回去的时候，人都已经消失了。”
阿襄这时不由皱皱眉：“所以你没亲眼看到人死？”
丫鬟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怎么说，只能隐晦道：“总之——她一定是没了。”
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水牢里之前其实有很多人，但几乎过一阵子、就会减少几个。”
都是那些被折磨的活不下去，还有在拷问之下，怎么也问不出来的。这时候管家自然就失去耐心。
“你是说凭空消失？”阿襄眉间一丝异样。
丫鬟脸上带着谨慎的神色，“也可以这么说。”
没有用死，而是直接用消失来形容。这代表着，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更可能，尸骨无存。
“他每次处理那些人都很快，而且也从来没出过宅子，我和小厮根本不清楚他把那些人弄哪儿去了。在这件事上，他从来不让我们干预。”
听着丫鬟的描述，阿襄心中冒凉简直诡异。
人死了，却没有尸体？
或者说，不知道尸体藏于何处。可是尸体又能藏于何处？
“管家”这个人何止是老谋深算，简直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
丫鬟和小厮，简直只算是他的工具人。
甚至接触不到真正威胁他的核心。
他把自己隐藏的这么好，倒是让阿襄更好奇了，她咬牙想，这老货到底是个什么人？这般羞于见人？
丫鬟吞吞吐吐：“还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阿襄看着丫鬟，有什么不能说的，“说。”
丫鬟脸色有点红，似乎是羞意，“就是我观察到他有些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地方，即使在很着急的时候，他走路的步子也很小，有点类似于……女人的碎步。”
阿襄有点呆了呆，女人的碎步？
之前阿襄倒是听到管家流露的嗓音，尖音细柔。
“还有就是，”丫鬟紧接着说道，“是我从小厮嘴里听见的，他每天都要沐浴，甚至有时候，一天要两回。”
而每次都是小厮给他准备洗澡水，对于一个男人，如此频繁的沐浴实在很怪异。
很多男人巴不得十天不洗澡。
当然，也可能是这位“管家”确实有很严重的洁癖。
可是。
“小厮说，有一次他不小心在沐浴中途掀开了帘子，管家却突然大怒朝他凌空拍了一掌……小厮说他那次差点被管家杀了。”
也因此记忆尤深，甚至没忍住跟丫鬟吐槽。
好在关键时刻，那掌风偏移了一寸，但是小厮也几乎吓尿了。
从此伺候管家沐浴的时候连头都不敢再抬。
阿襄听着这些奇异的事情，这个管家的习惯确实异于常人，通常一个人的习惯能反应出很多东西，只是她暂且也还看不出来这些习惯背后是什么在驱使。
总不能他真是个女人吧？
阿襄觉得自己这双眼睛应该还不至于连男女都看不出来、这管家要真是个女的，得多逆天？
“其实我也怀疑过，”丫鬟不好意思说道，“但小厮确实看到过他身上一眼，确实是个男人无疑。”
难怪丫鬟说到这个话题要脸红。
不过江湖女子，不拘小节。
丫鬟深吸口气：“其实最关键的一点，是有一次我看到他在水牢动手打了一个佣人一掌。他用的掌法、那个掌法，我曾经在游历的时候远远见到一个人使用过——而虽然隔得远，我也看见，那个人身上的衣服，是官差。”
官差？！
阿襄听到这里才真正震惊到，“你说管家他可能是官差？”
丫鬟急切地摆摆手，紧张地往四下看了看。
“所以我才说是我的猜测，之前我不敢乱说，因为、时间太久，万一是我记错了。”
管家平日里就非常谨慎，对自己的武功路数也藏得很深，偶尔露出来的细枝末节也很难让人判断什么，毕竟丫鬟自己都不确信。
阿襄沉思了好久，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应该被抓住。
“我得走了，”丫鬟用力抱着食盒，深呼吸几口气，说不害怕是假的，她现在完全就是在走钢丝，每天都担惊受怕，“我、我怕他起疑。”
阿襄看着她有些踉跄不安的身形，那句话到底是脱口而出：“除了保护水牢那些人，你自己……也要小心。”
阿襄不希望任何人因为帮助自己而受到伤害。
丫鬟背影僵了僵，才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阿襄靠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上，她心里远比面上震惊的多，官差？可以说阿襄此前从来没有想过管家会是这一层身份。
怎么可能会是官差？
如果和官门中人扯上关系，那这件事情的意义可就大为不同了。
阿娘曾说过，永远不要和官门中人打交道。
永远不要扯上一丝关系。
阿襄整个人都不好了。
? ?要迎来关键情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