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在众目睽睽之下、充满了汗水与荣光的拥抱,像一道正式的分界线,宣告了白舟与秋飞晚关系的彻底转变。他们依旧没有对外明确宣称什么,但月亮岛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白老师和秋老师,是在一起了。
流言蜚语自然而然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处不在的善意祝福。安谧主任在看到拥抱的瞬间微微挑眉,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唇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算是默许的笑意。陶西则直接勾住白舟的脖子,大声嚷嚷着要他请客,庆祝“铁树终于开了花”。
秋飞晚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甜蜜与踏实感中。白舟的温柔不再是无声的守望,而是化作了生活中具体而微的光亮。他记得她所有细微的喜好与习惯,会在她批改作文到深夜时,安静地坐在一旁陪着她,手边放着一杯他刚热好的牛奶。
然而,那份源于十年暗恋的、沉甸甸的情意,始终像一首未写完的诗,萦绕在秋飞晚心头。她知道他爱她,能从他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里感受到,但她依旧渴望知道,那漫长的、她未曾参与的十年,他究竟是如何度过。
这天下午,秋飞晚为了准备一堂关于“时代记忆与文本细读”的公开课,来到了学校图书馆的旧报刊阅览区,想查找一些多年前的地方文献资料。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油墨特有的沉静气息,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布满灰尘的光柱中缓缓浮动。
她在密集的书架间穿梭,指尖掠过一排排装订成册的旧报纸和期刊。终于,在角落一个标着“2008-2010”的书架前,她找到了需要的年份。她踮起脚,想去取最上层那一册厚重的合订本。
书册比她想象中更沉,她用力一抽,书本滑出的瞬间,一张对折的、明显与报刊用纸不同的、略显柔软的纸张,从书页的缝隙中飘然落下,像一只疲惫的蝴蝶,无声地滑落在积着薄灰的地板上。
秋飞晚微微一怔,弯腰拾起。
纸张已经泛黄,边缘有些毛糙,显然年代久远。她带着一丝好奇,轻轻地将它展开。
纸张上,是几行略显青涩、却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的蓝色钢笔字。那字迹,秋飞晚如今已无比熟悉——属于年少时的白舟。
“9月12日,晴。
今天物理课上调了座位,晚晚坐到了我斜前方。
她回头借橡皮,对我笑了一下。
我今天偷偷数了,她一共笑了十次。
我都记下来了。
——白舟,2009.9.12”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停滞。
空气凝固,周遭所有的声音瞬间褪去。秋飞晚怔怔地站在原地,手指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指尖冰凉,微微颤抖。
2009年。那是她搬走后的第一年。是他们失去联系、各自成长的伊始。
“我都记下来了。”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像一把带着温柔钝角的钥匙,猛地撞开了她记忆的闸门,也彻底击碎了她所有的心防。
那些被她忽略、或视为巧合的细节,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在她脑海中清晰地串联起来——
他做的桂花糕,精准复刻了她童年最爱的味道。
他记得她所有挑食的毛病,记得她胃不好,记得她怕冷。
他叫她“晚晚”,那声调里藏着的,是跨越了漫长时光都未曾褪色的熟稔与亲昵。
还有他书架上那个上了锁的旧木盒……那张藏在旧书里的、记录着她笑容次数的纸条……
原来,他不是在重逢后才爱上她。
原来,在她懵懂无知、早已将童年玩伴封存于记忆角落的漫长岁月里,他一直站在原地,用他沉默而笨拙的方式,将关于她的每一个细微瞬间,都仔细收藏。
十年。
这张泛黄的纸条,就是最沉默、也最震耳欲聋的证据。
秋飞晚缓缓靠在冰冷的书架旁,将那张纸条紧紧按在心口,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并安抚那个在十年前、因为她的一个笑容而偷偷记录的少年。眼眶又酸又热,视线迅速模糊,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一滴,两滴,晕开了纸上那早已干涸的墨迹。
她终于明白,白舟给予她的,不仅仅是此刻温柔体贴的恋情,更是一份贯穿了她整个青春时代的、盛大而孤独的守护。
她不能再等了。
傍晚,夕阳将天空渲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秋飞晚站在教师办公室的窗边,看着白舟和棒球队的队员们做完最后的拉伸,朝着教学楼走来。
她拿出手机,深吸一口气,发出了那条早已编辑好的信息。
“晚上七点,操场边的老地方,我有话想对你说。”
她要知道全部。她要听他将那十年的故事,亲口说与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