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湾机场附近,村落和农田悉数被浓重的夜色完全吞没,四周景物尽数隐没在墨色之中。
清明将吉普车停在土路旁,熄了火。
国忠,再往前一公里就是机场,你看……
孙卿看着车窗外浓浓黑色,不由担心地说:“也不知道一号同志派出的锄奸小队找到那处房子了没有?”
等姚胖子他们到了再说。等等——陆国忠推开车门下了车,疑惑地环视四周,这地方我好像来过。但夜色深沉,远处的景象根本无法辨认。
他正竭力回忆着,身后一道刺目的车灯由远及近,一辆箱式警车慢悠悠地驶来。
你们应该比我们先到才对。陆国忠看着下车的姚胖子问道。
娘个起来!别提了!姚胖子一脸晦气地抱怨,这三更半夜的,竟然走错路,直接开到保密局的刑场去了,真他妈的触霉头!
陆国忠心头一震,瞬间想起——保密局在江湾机场附近确实设有一个秘密据点,常年驻扎着一支行刑队,专门负责对政治犯执行秘密处决。而当初发现魏仲平尸骸的那片竹林,就在这个刑场附近。
.......““调头!”陆国忠对清明说道,“我大概知道在什么位置了。”
…………………
“看前面,那是机场的探照灯。”孙卿指着远处夜空中扫过的几道耀眼灯柱。
“应该就是这附近。我记得这边有个村子的。”陆国忠示意停车。
“这不又绕回刑场附近了吗?”姚胖子下车打量着四周。
“全体关掉车灯,原地待命。”陆国忠下令。
他随即与孙卿快步向前走去,清明追上来递过手电:“国忠,带上这个,千万小心!”
两人走了不过几分钟,前方路边的草丛中忽然传来一阵三长两短的蛙鸣。
陆国忠和孙卿立即蹲下身,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孙卿压低声音,朝那边说出暗语。一个男声立刻回应。
“是自己同志!”孙卿站起身,只见黑暗中闪出几道人影,迅速向他们靠近。
“是白鸽同志吗?我们是锄奸队的。”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上前说道。
“同志你好,目标找到了吗?”
“找到了,就在村子最北边的一个院子,院里有棵枣树。”
“没有惊动里面的人吧?”孙卿问道
“没有,我们没有抵近观察,就怕惊了屋里的人”
“谢谢同志们,你们按计划撤离吧。”孙卿依照一号同志事先的安排说道。
这是个只有十来户人家的小村落,家家户户院门紧闭,屋内不见半点灯光,想来村民早已沉入梦乡。
武清明持枪在前开路,陆国忠与孙卿紧随其后。姚胖子带着六名警察压阵,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这死册老,”姚胖子被土疙瘩绊了个趔趄,低声咒骂,“挑这种鬼地方藏身,哪个想得到!”
一个手下凑近好奇地问:“老大,今晚要抓的是谁啊?”
“红党!跟你说多少遍了,抓红党!啰里巴嗦的!”姚胖子不耐烦地呵斥道。
........开路的清明突然举起左手,整支队伍立刻停下脚步。
“国忠,那间房里还有光亮。”清明指着不远处一处竹篱笆围起的小院。
陆国忠快步上前,借着云隙间时隐时现的月光望去——果然,那间屋子的窗户里透出微弱的光亮。
“应该就是这里,”孙卿也跟了上来,“院子里有棵树。”
“把房子围起来,尽量别开枪。”陆国忠把姚胖子叫到身边,压低声音嘱咐,“保密局的据点就在附近,动作要快。”
............武清明轻轻推开篱笆院门,正要迈步进去,却猛地收回脚步,缓缓退了回来。
陆国忠投去询问的目光。
清明打了个隐蔽的手势,国忠立即会意——院子里拴着狗,还是条大狗。
陆国忠想了想,朝清明做手势示意他实在不行就只能硬冲。
武清明正要准备强行突破,姚胖子却猫着腰凑了过来。
“怎么回事?为啥停下了?”他在陆国忠耳边压低声音。
“院子里有大狗。”
“切!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姚胖子低声说着,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看我的!”
说着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利落地解开。孙卿好奇地探头一看——这位姚副处果然是个吃货,随身还揣着两个白白胖胖的包子。
“乔家栅的大肉包,便宜那畜生了。”姚胖子一边嘀咕,一边捏着包子轻手轻脚摸进院子。
那是一条健壮的黑背狼犬,原本正趴在地上警惕地盯着院门。一见有个陌生胖子进来,它立即站起身,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摆出随时准备扑咬的架势。
姚胖子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缓缓蹲下身,将手中的肉包子轻轻滚了过去。狼犬低头嗅了嗅包子,似乎不太感兴趣,两只锐利的眼睛依然死死盯住姚胖子,但原本紧绷的身躯倒是重新趴回了地面。
姚胖子在心里暗骂,这死狗还挺精。他试探着往前挪了两步,见狼犬没有激烈反应,索性壮着胆子走到它跟前,捡起地上的肉包递到它嘴边,自己也啃起手里另一个包子。
狼犬的眼珠转了转,见这胖子吃得津津有味,口水不由自主地滴了下来,终于张口咬住面前的肉包大快朵颐。
姚胖子顺势揉了揉狼犬的脑袋,转身朝篱笆门外的同伴们打了个手势。
躲在篱笆外的孙卿看得目瞪口呆——她万万没想到这位姚副处还有这等本事,竟悄无声息地和一条凶狠的狼犬成了。看来这条狗也是个吃货,真是同类相吸。
清明迅捷地贴近屋门,陆国忠与孙卿紧随其后,三人如猎豹般蓄势待发。
陆国忠正要下令强攻,屋内忽然传出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老薛,早点歇着吧,想太多也无用。女人劝道。
你先睡吧,我总觉得要出事……明天你还是跟于长官说一声,我们先去外地避避风头。
有什么好怕的?地下党根本不知道这地方。别喝了,快睡吧。
我怕的不是地下党,是那帮警察!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把咱们当红党毙了,那才叫冤!
陆国忠朝清明使了个眼色。清明会意,抬腿对着屋门猛力一踹!
的一声,木门应声而开。清明持枪率先冲入,厉声喝道:警察抓红党!
他直扑里屋,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正举着酒杯愣在桌旁,床边一个女人已掏出手枪,不由分说便朝清明扣动扳机。子弹擦着清明的胳膊呼啸而过。
清明同时开枪还击。那女人异常敏捷,就势在床上一个翻滚,撞破窗户跃了出去。窗外顿时枪声大作——显然是姚胖子的手下开了火。
紧随其后的陆国忠一个箭步冲上前,枪口死死抵住桌边男子的太阳穴:
薛忠贵!虹口地下党负责人!你竟然藏在这里!
“你们是什……”薛忠贵话音未落,一块布条已塞进他嘴里,将他未出口的疑问堵成了呜呜声。
紧接着眼前一黑,一个黑色头套罩了下来。
“处座……我……受伤了。”身后传来孙卿虚弱的声音。
陆国忠心猛地一沉,急忙转身,只见孙卿脸色惨白,右手死死按住左肩,鲜血正不断从指缝间涌出。
方才那女人开枪时,子弹擦过清明,却击中了紧随其后的孙卿。
陆国忠迅速查看伤势,立即对清明下令:“快!先送小孙上车!”
他扶住孙卿颤抖的身子,沉声安慰:“坚持住,伤口不在要害,一定要挺过去!”
此时孙卿因失血过多已站立不稳,眼看就要软倒在地。陆国忠一把将她横抱起来,朝门外厉声喝道:“来两个人把嫌犯押走!姚胖子!快过来帮忙!”
这时一名警员匆匆来报:“报告处座!那女人打死我们一个兄弟,自己也中了一枪,还剩一口气!”
姚胖子见孙卿中弹,顿时怒火中烧。
“册那娘个起来!”他破口大骂,“老子现在就去毙了她!”
“站住!”陆国忠厉声喝止,随即小心地将孙卿交到清明怀中,“清明,小孙的性命就托付给你了。这里我来处理。”
武清明神色凝重:“放心!我绝不会让小孙牺牲!”
说罢,他抱起孙卿朝着吉普车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