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莫的高烧持续着,时而清醒,时而昏沉。
但即使在意识模糊的时候,他那只完好的右手也始终没有松开林澈的手,仿佛那是他在痛苦灼热的深渊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林澈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用浸透露水的布条不断为他物理降温,一遍遍低声呼唤他的名字。
他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像一道微光,努力穿透林莫被高烧笼罩的黑暗。
在一次短暂的清醒间隙,林莫的视线比之前清明了一些。
他侧过头,看着紧挨着自己、满脸疲惫和担忧的林澈。
洞外透进的微光勾勒出林澈柔和的侧脸轮廓,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湿气,不知是露水还是泪珠。
林莫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又酸又胀。
他从未允许自己如此清晰地审视这份感情,但在此刻,虚弱和濒临失去的恐惧撕开了他所有的伪装和防备。
他费力地抬起右手,指尖轻轻抚过林澈眼底浓重的青黑,动作缓慢而带着前所未有的珍视。
林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触碰惊得微微一颤,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那双总是锐利冰冷的眼睛里,此刻盛着的是他从未见过的让人沉溺的柔软和……疼惜。
“……辛苦了。”林莫的声音依旧沙哑虚弱,却低沉得如同耳语,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
简单的三个字,让林澈的鼻子猛地一酸。他用力摇头,抓住林莫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不辛苦!只要你没事…”
林莫的指尖在他脸颊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目光深邃地凝视着他,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样子深深烙进心底。
高烧让他的理性变得薄弱,那些被死死压抑的情感如同破冰的春水,悄然涌出。
“傻……”他低低地说,语气里没有半分责备,反而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眷恋和……宠溺。
林澈的脸颊微微发热,心跳骤然失序。他从未听过林莫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林莫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林澈脸颊那道被碎石划破、已经凝血的伤口上。
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指尖轻轻碰了碰伤口的边缘。
“疼吗?”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清晰的、与他本性不符的怜惜。
林澈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问的是自己脸上这微不足道的划伤。
比起林莫肩上的重伤,这根本不算什么。他连忙摇头:
“不疼,早就不疼了。”
但林莫的眼神却依旧沉郁,仿佛那道小小的伤口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他拇指的指腹极其轻柔地抚过那道血痕,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以后……”林莫的声音更低了,带着高烧引起的轻微喘息,却异常清晰
“……不会……再让你受伤。”
这不是一句保证,更像是一句发自肺腑的誓言。包含着自责、后悔,以及一种想要将对方全然护于羽翼之下的强烈决心。
林澈的呼吸瞬间停滞了。他怔怔地看着林莫,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和保护欲。
巨大的感动和汹涌的情感瞬间淹没了他,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滑落,滴落在林莫的手指上。
这一次,林莫没有说“别哭”。他只是用指腹,耐心而又无比温柔地,一点点拭去他的眼泪。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致安静又极致浓烈的氛围。
冰冷的洞穴,潮湿的空气,危险的境遇,似乎都在这一刻远去。
只剩下彼此交缠的视线、温存的触碰和擂鼓般的心跳声。
林澈鼓起勇气,微微向前倾身,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抵在林莫的额头上。
两人滚烫的体温交融在一起,呼吸近在咫尺。
“林莫,”林澈的声音轻得像梦呓,带着一丝颤抖和无比的坚定
“你要快点好起来……我们……要一起活下去。”
林莫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额间传来的温度和气息,那是他冰冷生命里最炽热的渴望。他喉结微微滚动
最终,用一种近乎叹息的、却承载了所有重量的声音回应:
“……好。”
为了你,我也必须活下去。
这一次,他没有松开手,反而将林澈的手指握得更紧。
不再是战友间的扶持,而是带着明确爱恋的缠绕。
高烧或许让他虚弱,却也撕开了他所有冰冷的伪装,将内心深处最柔软、最炽热的情感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林澈面前。
那是一种经过血与火淬炼、在生死边缘确认的、深入骨髓的爱恋与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林莫似乎因为这番情绪波动又耗尽了力气,再次陷入昏睡。
但这一次,他的眉宇间似乎舒展了许多,紧抿的唇角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安宁的弧度。
林澈依旧维持着额头相抵的姿势,久久不愿离开。
他能感受到林莫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一些,体温似乎也略微下降了一点点。
希望如同破开浓雾的微光,一点点照亮了他几乎冻僵的心脏。
他轻轻挪开,再次湿润布条,继续为他擦拭降温,动作更加轻柔
目光始终流连在那张苍白却俊朗的脸上,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和心疼。
外面的雾气开始慢慢变薄,但尚未完全散去。林澈知道,他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他必须想办法找到水源,或许还能找到一些能消炎的草药。
他小心地将林莫的手放好,准备在附近稍微探查一下。
就在他刚要起身的瞬间,林莫即使在昏睡中,也仿佛有所察觉,手指无意识地收拢,模糊地呓语了一声:
“……澈……别走……”
林澈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春水。他立刻回握住他的手,柔声安抚:
“我不走,我就在附近看看,马上回来。”
他像安抚受惊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林莫的手背,直到他再次沉沉睡去,才万分不舍地、极其小心地抽出自己的手。
他钻出遮蔽处,警惕地观察四周。浓雾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他很快在不远处发现了一条细细渗下的山泉水,水质清澈冰冷。他狂喜地用手接住喝了几口,又赶紧将水壶装满。
更让他惊喜的是,他在泉水边的岩石旁认出了几株熟悉的、有着消炎镇痛作用的野草。他小心翼翼地采摘了一些,揣进口袋。
当他快速返回洞穴时,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直到看到林莫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才松了口气。
他用水壶盖喂林莫喝下了一些清水,然后将采来的草药放进嘴里嚼碎。
苦涩的汁液弥漫开来,他却毫不在意,细心地将嚼好的药草敷在林莫肩头的伤口上,重新用布条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紧挨着林莫坐下,守护着他。
林莫的呼吸似乎因为补充了水分和草药的作用而变得更加平稳了一些。
林澈轻轻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低声呢喃:“快点好起来,林莫……然后,我们还有很多话要说,对不对?”
昏睡中的林莫仿佛听到了,指尖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
浓雾渐渐散开,缕缕天光从洞口照射进来,落在相握的两只手上,温暖而明亮。
绝境尚未脱离,危险仍在暗处潜伏。
但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并且成为了他们彼此最强大的铠甲和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