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青云真容
韩赞周并未在花厅，也未在偏厅，而是在府邸深处一间更为隐秘、仅有心腹才知的书房内，接见了刘镇山。
烛光摇曳，将刘镇山那张平日看似豪迈、此刻却难掩一丝志忑与野心的脸庞映照得半明半暗。他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语气却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韩公公，深夜打扰，实非得已。只是如今局势，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漕帮上下数万弟兄的饭碗，不能砸在刘某手里啊。”刘镇山开门见山，语气沉痛。
韩赞周端坐上首，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盏盖碗，眼皮都未抬一下：“刘总舵主言重了。漕帮树大根深，雷老帮主威震运河，岂是轻易能砸了饭碗的？倒是刘总舵主近日动作频频，怕是已有了新的‘金饭碗’了吧？”
刘镇山脸色微变，知道韩赞周这是在点他暗中投靠曹化淳一事，连忙道：“公公明鉴！刘某所做一切，皆是为了漕帮存续！如今北地秦渊，名为抗虏，实为叛逆，朝廷‘限期荡平’的旨意已下，我等若再与之牵扯，便是附逆！届时大军一到，玉石俱焚！刘某不得不为帮中弟兄寻一条生路！”
他顿了顿，偷眼观察韩赞周神色，见其依旧不动声色，便咬牙加码：“曹公公那边已有明示，只要漕帮彻底断绝与靖北盟、青云阁往来，并协助朝廷稳定江南漕运，事后……这漕帮总舵主之位，乃至更多漕运上的便利，皆可商量。而且，曹公公承诺，将来……新朝确立，漕帮便是功臣，享不尽的好处！”
他将“新朝”二字咬得略重，这是赤裸裸的投诚与诱惑。
韩赞周手中茶盖轻轻磕在杯沿，发出清脆一响，终于抬起眼皮，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刘总舵主倒是快人快语。只是，雷老帮主那边……你待如何？他老人家，似乎并不赞同你这‘生路’啊。”
刘镇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雷老帮主……年事已高，难免有些……固执。为了漕帮大局，有些时候，也需有人站出来，行非常之事。只要韩公公您能袖手旁观，或者……在关键时刻，稍稍偏向我等，刘某自有办法，让帮中事务，‘顺利’过渡。”
他这是暗示要架空甚至除掉雷万霆！
韩赞周心中冷笑，这刘镇山果然是个狠角色，为了权位，连提拔他的恩师都能背叛。但他面上却露出沉吟之色：“雷老帮主在江湖上德高望重，动他……非同小可。况且，青云阁在江南势力盘根错节，苏墨虽走，其底蕴犹在。咱家虽掌南京守备，却也不能肆意妄为啊。”
刘镇山见韩赞周意动，只是顾忌后果，连忙道：“公公放心！青云阁如今群龙无首，那几个老朽阁老，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不足为虑！只要公公默许，刘某联合江南几位同样不满青云阁霸道的商家，以及……黑巫教的一些朋友，定能在短时间内，接管青云阁在金陵乃至部分江南的产业！断其财路，便是断其筋骨！届时，他们自顾不暇，哪还有能力支援北地？至于江湖非议……成王败寇，待大局已定，谁还敢多言？”
他竟连与黑巫教合作都直言不讳，显然已彻底投靠。
韩赞周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心中飞速盘算。刘镇山的计划虽冒险，但若成功，利益巨大。不仅能讨好曹化淳，自己也能从中分一杯羹，进一步控制江南财赋。风险在于，雷万霆未必那么好对付，青云阁的反弹也可能超出预期，还有那个神出鬼没的玄静……
“黑巫教的朋友……可靠吗？”韩赞周缓缓问道，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之一。
刘镇山自信道：“绝对可靠！他们实力深不可测，此番亦欲借此机会，在金陵布下重要‘节点’，事关他们的大计。我等各取所需，目标一致！”
韩赞周沉默良久，终于，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刘总舵主既有如此魄力与谋划，咱家若再阻拦，倒显得不近人情了。只是，切记，动作要快，要干净利落。咱家……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这便是默许，甚至可以说是纵容了。
刘镇山大喜过望，深深一躬：“多谢公公成全！刘某必不负公公期望！”
看着刘镇山志得意满离去的背影，韩赞周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化为一片冰冷的算计。他召来心腹，低声吩咐：“派人盯着刘镇山和黑巫教的动向，还有……青云阁那边，有什么异动，立刻来报。”
他要坐山观虎斗，在最关键的时刻，再决定是否下场，以及如何下场，才能攫取最大的利益。
……
就在刘镇山密会韩赞周的同时，金陵城中心，那座看似只是豪商巨贾府邸的青云阁总部深处，一间从未对外人开放过的“积蕴堂”内，气氛庄严肃穆。
留守的几位阁老，以及少数核心弟子，皆身着素色长袍，神情凝重地立于堂中。堂内没有过多装饰，只有正面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卷，画卷上并非山水人物，而是一片浩瀚翻涌的云海，云海之中，隐约可见宫阙楼阁，气象万千，旁边以古篆书写四个大字——“青云之志”。
为首的阁老，是一位须发皆银、面容清癯的老者，姓墨，是阁中资历最深的元老之一。他手中捧着一枚非金非玉、刻满云纹的令牌，令牌中央，是一个古朴的“枢”字。
“少主北上前，将此‘枢字令’交予老夫。”墨阁老声音沉缓，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言道，若金陵生变，强敌环伺，危及我阁根本时，可持此令，开启‘真容’。”
堂下众人神情一凛，既有期待，也有敬畏。所谓“青云真容”，乃是青云阁数百年传承中，最深层的秘密与底蕴，非生死存亡之秋，不得轻启。
“墨老，如今刘镇山勾结黑巫教，意图不轨，韩赞周态度暧昧，江湖暗流涌动，确已到了危急存亡之秋。”另一位阁老沉声道，“是否……是否到了时候？”
墨阁老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那幅云海画卷之上，眼神变得悠远而坚定：“青云阁，起于微末，兴于商贸，然立身之本，从未局限于锱铢之利。先祖有训，‘青云之志，在于兼济天下，在于匡扶社稷，在于文明薪火相传’。昔日相助太祖，暗中资助北伐，乃至前朝更迭之际，保全江南文脉，皆有我阁身影。只是行事隐秘，不为外人所知罢了。”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如今，北虏叩关，妖邪乱世，朝纲败坏，正是我青云阁践行先祖之志，显现‘真容’之时！岂容宵小之辈，践踏我阁基业，断送抗虏希望？”
“开启‘真容’！”墨阁老举起手中“枢字令”，声音斩钉截铁。
随着他话音落下，两名核心弟子上前，在画卷两侧看似装饰的云纹处，按照特定顺序，连续按压。只听一阵轻微的机括转动声，那巨大的云海画卷竟缓缓向上卷起，露出了其后光滑如镜的墙壁。
墨阁老走上前，将“枢字令”按在墙壁中央一个不起眼的凹槽内。
“咔哒……”
一声轻响，仿佛触动了某个沉寂已久的枢纽。整面墙壁骤然亮起柔和的白光，无数细密复杂的符文在光芒中流转浮现，构成一个庞大而精妙的图案。紧接着，墙壁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向下的、幽深不知通往何处的阶梯入口，一股混合着陈旧书卷与某种特殊能量气息的微风，从入口处扑面而来。
这就是青云阁真正的核心——隐藏在总部地下的秘库与指挥中枢，也是其数百年积累的智慧、财富、武学乃至部分超越世俗力量的底蕴所在！
众人跟随墨阁老，沿着阶梯缓缓而下。阶梯尽头，豁然开朗，竟是一个远比地上总部更为广阔的地下空间。
空间内部，灯火通明，布局井然。一侧是密密麻麻、高及穹顶的书架，上面摆放着无数典籍、卷宗，不仅有武功秘籍、百家学说，更有历代失传的工艺图纸、地理水文图、乃至星象历法。另一侧，则是一个个密封的石室，门上都刻有不同的标记，显然存放着不同种类的物资，或许是神兵利器，或许是奇珍异宝，或许是应急的巨量财富。
最引人注目的，是空间中央的一个巨大沙盘。沙盘上山川河流、城郭关隘，栩栩如生，赫然是整个大明疆域的微缩模型！沙盘周围，环绕着数张巨大的案几，上面摆放着各种计算工具、通讯器械（部分利用机关术和镜面反射原理，可实现短距离内快速传讯），甚至还有几套看起来极为精密的观星仪器。
数十名身着统一青色服饰的人员，正在沙盘和案几间安静而高效地忙碌着，他们便是青云阁真正的核心幕僚与技术人员，平日隐于地下，负责情报分析、战略推演、物资调度等核心事务。
“启动‘星罗’网络，全面监控金陵及周边可疑动向，重点标注漕帮刘镇山、黑巫教据点、韩赞周府邸周边。”墨阁老沉声下令。
“是！”一名负责情报的执事立刻应命，走到一面布满细小孔洞和金属滑轨的墙壁前，熟练地操作起来。只见墙壁上很快亮起无数光点，如同星辰，其中几个光点格外明亮，并伴有细微的标记在旁显示。
“调取甲字叁号、柒号武库权限，武装内卫‘青鸾’小队，随时待命。”“联络江南各州郡与我阁交好的世家、商会，启动‘同气’预案，做好应对经济波动的准备。”“启动‘文渊’阁，整理黑巫教与曹化淳等人勾结的相关证据副本，准备适时公之于众。”
一条条指令清晰地下达，整个地下中枢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高速运转起来。平日里温和的商业巨擘，此刻展现出了其深藏不露的、足以影响天下格局的恐怖能量。
墨阁老走到那巨大的沙盘前，目光落在代表济南的光点上，眼神充满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然。
“少主，岳掌门，北地的烽火，你们安心应对。这金陵的风雨，就由老夫等人，先替你们挡上一挡！”他低声自语，随即转向众人，声音恢弘，“让世人看看，我青云阁，除了富可敌国，更有擎天架海之志，护佑华夏之责！‘青云真容’，今日，便现于这金陵暗夜！”
地底的光芒，映照着每一张坚定而肃穆的脸庞。一场围绕金陵控制权，关乎南北大局的暗战，随着青云阁底蕴的显现，正式进入了更激烈、更残酷的阶段。
【下章预告】
青云阁底蕴初现，神秘地下中枢与强大能量震撼众人！刘镇山勾结黑巫教，率先对青云阁产业发动突袭，金陵商战骤然升级！韩赞周坐观虎斗，却收到北京紧急密函，内容令他大惊失色！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直超然物外的玄静，竟主动找上了开启“真容”的墨阁老，她带来的并非敌意，而是一个关乎“彼岸”与整个计划根源的惊人秘密！第二百八十三章《阁主真容》，将揭示苏墨父亲苏珩失踪背后的真相，以及青云阁世代守护的终极使命，一切线索指向那神秘的“沧海无量诀”与即将到来的终极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