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推开解剖室的门，手还按在笔记本封面上。那本子他一直没松开，从周默办公室出来后就抱在怀里，像抱着一块能挡风的板子。灯光打下来，照在不锈钢台面上，尸体左肩胛骨那道旧伤裂纹清晰可见。
他刚想低头记一笔，苏念的声音冷不丁响起：“这不是打出来的，是天天扛枪养成的职业病。”
林骁笔尖顿住。
“反关节磨损，肩胛下肌腱长期受压导致骨面微裂。”苏念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划过伤口边缘，“这种伤不会出现在普通持械者身上，只有每天固定姿势持枪超过四小时的人才会形成。”
林骁皱眉，“可这人是被远程狙杀的，现场没留下武器。”
“我说的是他生前的职业。”苏念抬眼，“他不是受害者，他是执行者。”
话音未落，唐糖一脚踹开侧面储物柜，翻出一件旧式战术背心往桌上一甩。“标准特警装备，肩带位置和伤痕完全吻合。”她套上手套，站到桌边，右臂猛地压下，肘部贴紧桌面，做出卧姿射击动作。
“看角度。”她调整手臂，“普通人趴下射击会自然外扩，但受过专业训练的，肘部内收，肩部旋外——就是为了稳定重心。”她突然换手，左手翻腕扣住右手枪套位置，一个夺枪反制动作一气呵成，“如果有人抢他武器，他会用这招反击，发力瞬间肩胛骨承受最大扭力。”
林骁盯着尸体肩膀，脑子里开始串线索。他开口：“就像三分球出手后有个停顿动作，他在开枪之后也……”
“你又来了。”苏念打断他，语气硬得像刀片刮玻璃，“这不是小说结尾反转，是尸体上的真实痕迹。别用投篮比喻杀人。”
林骁没吭声。他确实有点走神。刚才在办公室看到自己写的东西被当成犯罪蓝图，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习惯性地摸了摸护腕，指尖碰到金属接口时才发现，涂层已经褪得差不多了。
唐糖脱下背心扔到一边，“我刚还原了七种可能的持枪姿势，只有靶场教官级别的训练强度才会留下这种伤。要么是退役特警，要么是内部人员。”
“内部？”林骁问。
“警校射击课教练，武警支队轮训教官，或者……”唐糖顿了顿，“参与过秘密行动的编制外人员。”
苏念走到显微镜前调焦，“皮下组织有长期注射痕迹，不是医疗用途。结合骨骼变形程度，这个人至少服役八年以上，退役不超过两年。”
林骁翻开笔记本，想找点记录，却发现手指有点抖。他写的那些故事，原本是为了让读者爽，结果现在成了别人作恶的参考书。他合上本子，用力太猛，纸角划过掌心，留下一道浅痕。
“你在想什么？”唐糖看他一眼。
“我在想，如果一个人做了坏事，但他觉得自己是在纠正错误，那算不算罪？”林骁低声说。
“不算。”苏念头也不抬，“法律只看行为结果，不看动机解释。”
“可陈渊……”
“我不知道谁是陈渊。”苏念猛地抬头，“我现在只知道，这具尸体的职业伤痕是真实的，他的死因是近距离爆头，子弹轨迹向上倾斜3.2度——说明开枪时凶手站着，而他是跪着的。”
林骁呼吸一滞。
“所以不是对抗，是处决。”唐糖接话，“而且凶手让他看了自己一眼才动手。”
空气静了一秒。
林骁忽然起身，走到尸体旁边，蹲下来看颈部弹道入口。那一小块皮肤微微上扬，像是被某种力量托起过。他闭上眼，脑海里闪过篮球场上最后一秒的画面——他突破防守，跳投出手，球离手那一刻，整个人悬在空中，眼睛死死盯着篮筐。
他睁开眼，“凶手开完枪没有立刻离开。他停了一下，看着对方倒下。”
“你怎么知道？”唐糖问。
“就像投进绝杀球的人，总会多看一秒。”林骁指着弹道走向，“正常速射不会有这种弧度，这是故意抬枪管的结果。他在确认目标死亡，甚至……在享受这个过程。”
苏念沉默几秒，突然抽出解剖刀。
刀光一闪，直接插在林骁两指之间，距离皮肤不到半厘米。
林骁猛地抽手，后退半步，手背撞上金属器械托盘，蹭破一层皮，血珠慢慢渗出来。
“别用写小说的脑子想案子。”苏念声音冷得像冰，“用你打篮球的直觉。”
林骁喘了口气，心跳还在加速。他看着那把刀，又看看自己的手。护腕被刮出一道裂口，露出底下暗色线路。他没管伤口，反而低头盯着地板。
几秒后，他慢慢抬起右手，做出一个投篮动作。
“打球的时候，我从来不会算抛物线公式。”他说，“我只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变向，什么时候该急停。身体比脑子快。”
他放下手，看向尸体颈部的弹道。
“这个凶手也一样。他不是在执行任务，他在表演。他让目标跪下，开枪后抬枪管，看人倒地——这些都不是必要动作。就像我投完三分球要回头看篮网晃动一样，这是习惯，是仪式感。”
唐糖眼神变了，“你是说……他有心理依赖？”
“不止。”林骁走近尸体，指着肩胛骨伤痕，“长期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决定了他开枪的姿态。就像我投篮一定会屈膝起跳，这个人杀人一定会站着俯视目标。”
苏念缓缓拔出解剖刀，归入刀鞘。她摘下手套，镜片后的目光第一次没有立刻移开。
“你终于没提‘复仇者联盟’了。”她说。
林骁低头看自己流血的手指，护腕裂缝越来越大，边缘已经开始发烫。
“我不需要靠文字解释一切了。”他说，“有些事，身体记得更清楚。”
唐糖活动了下手腕，战术腰带上多了一道新刮痕，是刚才模拟动作时撞到桌角留下的。她看了看两人，“所以接下来怎么办？”
“查所有近三年退役的特警教官。”林骁说，“重点找有心理评估异常记录的。”
“还有。”苏念拿起棉签，蘸了点酒精，递过去，“先把护腕拆了，你手在流血，再碰电子设备会短路。”
林骁接过棉签，擦了下伤口。血顺着指尖滴下来，落在护腕接缝处，渗进裂缝。
他正要说话，突然感觉手腕一震。
护腕内部发出轻微嗡鸣，表面裂纹中闪出一道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