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完最后一个键,屏幕上的信号源定位停止跳动。她摘下耳机,声音压得很低:“中转节点已经标记,下一步需要高权限终端接入。”
林骁靠墙站着,右手还贴在门缝的铝箔纸上。掌心残留着灼热感,像是刚碰过烧红的铁片。他没急着抽手,反而多按了两秒,才缓缓收回。
“周默办公室。”他说。
沈知微点头。“信号是从那里发出来的,但门被临时封锁,人脸识别也升级了。”
林骁低头看自己的笔记本。刚才写下的那串数字还在——38.5-40.1。他翻到前一页,上面是唐糖拍下车牌时他随手记下的号码:0714。这数字他记得清楚,和周默车钥匙上的挂件一模一样。
“我们得进去。”林骁合上本子,“现在。”
三人没再说话。实验室的门依旧显示【等待指令】,系统以为认证失败,暂时不会触发警报。这是他们唯一的时间窗口。
从t-307出来后,他们绕开主通道,走消防梯上了五楼。周默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门口装了新式虹膜锁,红灯一直闪。
“我来。”沈知微从口袋掏出U盘,插进门框侧面的维护接口。几秒后,屏幕弹出进度条。
“轻量级渗透程序启动,伪装成日志回传。”她的手指飞快敲击,“十秒内完成。”
林骁盯着走廊另一头。空无一人,但摄像头在缓慢转动。他想起之前的事,立刻把手机关机塞进铝箔纸包里。
“好了。”沈知微轻推门把手。锁开了。
办公室比想象中乱。桌上堆着文件,咖啡杯底结了层黑垢。墙上挂着一块白板,写满时间线和箭头,中间用红笔圈出“青岭村”三个字。
林骁直奔电脑主机。沈知微已经接入系统,正输入指令调取档案。
“找到了。”她说,“‘AI伦理专项基金’审计报告,加密等级最高。”
文件打开后是一张资金流向图。项目总拨款一千两百万,分三笔转入三家注册地在偏远县城的公司:**江川智联科技**、**云启数据咨询**、**北纬六度信息**。每家公司接收四百万,剩余部分标注为“管理与运维支出”。
“这些公司查过吗?”林骁问。
“查了。”沈知微快速检索,“没有官网,没有业务记录,社保人数为零。典型的空壳。”
林骁翻开篮球笔记,在边缘空白处写下三家公司名字。他习惯把重要线索随手记在本子上,哪怕看起来毫无关联。这次也不例外。
他看着写着“0714”的那一行,突然停住。
这个编号……不只是车牌号。
他让沈知微把江川智联科技的注册信息投到屏幕上。统一社会信用代码最后四位,赫然是0714。
“周默的车钥匙。”林骁指着屏幕,“这不是巧合。”
沈知微立即反向追踪这家公司的银行流水。结果跳出时,两人同时皱眉。
四十八小时前,三家公司账户分别发起一笔转账,收款人是陈渊,备注栏写着:“特殊研究补偿金”。
总额三百二十万。
林骁盯着数字看了几秒。三百二十万,不是整数,也不是随机金额。它等于八十万乘以四,再加零头。而青岭村当年参与实验的孩子,正好十二人。
“他在赔钱。”林骁说,“用AI项目的经费,给受害者家属赔钱。”
沈知微继续往下拉。更惊人的事出现了——陈渊收到钱后,当天就全部转出。收款账户包括一个建筑工地工资代发平台,一个医院缴费专用账号,还有一个慈善基金会。
林骁点开第一个转账记录。收款方姓名:林国强。
是他爸。
“我爸的医药费账户。”他声音很平,没有起伏,“三个月前有一笔八十万入账,说是‘扶贫科研补贴’。”
沈知微看向他。“所以陈渊一边做实验害人,一边又拿钱补偿?”
“不止。”林骁摇头,“他是用合法项目洗黑钱,再把钱送回受害者手里。AI伦理款,根本就是个幌子。”
话音未落,房间灯光骤亮。
门口传来金属碰撞声。
周默站在那里,手里握着枪。枪口没有对准任何人,而是直接指向投影屏幕上的转账记录。
“谁允许你们看这个?”他的声音很冷。
林骁没动。沈知微的手悬在键盘上方,只要按一下,就能销毁所有缓存。
“我们是从实验室脱身之后追查信号来的。”林骁说,“你办公室是中转节点。”
周默没回应。他走进来,顺手关上门,脚步很稳。他看了一眼屏幕,又看向林骁手中的笔记本。
“你抄下了0714。”他说。
“我在篮球笔记里记的。”林骁举起本子,“当时不知道它是什么,现在知道了——它是江川智联的注册码。”
周默沉默了几秒。然后,他抬起枪,不是对准人,而是用枪托重重抵住投影画面。
“没错。”他说,“四十八小时前,这三笔钱打进了陈渊账户。”
房间里安静下来。
林骁盯着他。“然后呢?”
“然后他一分没留。”周默的声音低下去,“全转走了。八十万给林国强,六十万给码头那个死者家属,五十万打进慈善信托,剩下的分给其他受害家庭。”
林骁脑子嗡了一下。
“你说什么?”
“我说,他在赎罪。”周默放下枪,但没收起来,“你以为他是疯子,可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做了什么。”
林骁站在原地,没说话。他想到母亲瘫痪的诊断书,想到父亲每天扛钢筋回来时佝偻的背,想到那笔突然到账的“补贴”。
原来不是天上掉馅饼。
是血换的。
“那你早就知道?”他问。
“我知道。”周默点头,“十年前我就在查青岭村的事。但我没有证据,只有怀疑。直到你出现,我才敢重新调档案。”
“那你为什么不动他?”
“动不了。”周默冷笑,“他用的是正规项目,钱从财政走,审批流程完整。而且……”他顿了顿,“那些家庭真的需要这笔钱。有个孩子等肾源等了五年,就靠这笔钱撑下来的。”
林骁攥紧了笔记本。纸页被捏出褶皱。
“所以他一边做实验,一边赔钱?用新的犯罪掩盖旧的罪?”
“不完全是。”周默说,“他相信AI能解决人类治理的漏洞。他认为情感是混乱的根源,必须用算法控制。但他又无法完全否定自己造成的伤害。所以他选择补偿——用系统的方式,悄悄补偿。”
“荒唐。”林骁低声说。
“是荒唐。”周默点头,“可现实就是这么拧巴。你想抓他,就得毁掉整个资金链。一旦曝光,那些钱就会被冻结,家属一分钱都拿不到。”
林骁闭了下眼。
他不是法官,也不是警察。他只是一个高三学生,靠写小说赚稿费养家。他破案,是因为有人威胁到了他和身边的人。
但现在,他面对的不再是单纯的凶手。
而是一个把自己裹在正义外衣里的怪物。
沈知微一直没说话。她看着屏幕,手指还悬在回车键上。只要她按下,这份记录就会同步到云端,再也收不回来。
“现在怎么办?”她问。
林骁睁开眼。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周默放在那里的工作证。翻到背面,有一行手写的小字:0714,别忘了那天。
他忽然明白了。
这串数字不是纪念任务代号,也不是行动日期。
是赎罪的开始。
“先别上传。”他对沈知微说。
沈知微的手停住。
“我们还得确认一件事。”林骁把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写下新的线索,“陈渊为什么要选我当第14号观察者?”
周默抬头看他。
“你妈去过青岭村。”他说,“她是志愿者教师。她教的孩子里,有七个后来出现了心理问题。陈渊认为……她的存在干扰了实验变量。”
林骁手指一顿。
所以他盯上自己,不只是因为自己是“谜影先生”。
更是因为,他是那个“破坏实验的人”的儿子。
沈知微突然出声:“我刚收到一条暗网推送。”
两人都看过去。
“有人在拍卖dNA数据包。”她念出来,“标题是‘第13号实验体全基因组测序’,起拍价五十万。”
林骁猛地抬头。
“第13号?”
“对。”沈知微刷新页面,“卖家Id叫‘Alphacleaner’,Ip经过七层跳转,但最后一次露出了社科院内网特征。”
周默立刻站直。
“陈渊在卖数据。”
“不。”林骁摇头,“他不需要钱。他是在测试系统闭环。”
他拿起笔,在白板上画了个圈。
“资金流、人体实验、数据交易——他在构建一个完整的AI治理模型。钱进来,人受伤,钱出去,数据留下。一切都在算法里运行。”
他说完,看向周默。
“你现在还觉得,他是在赎罪吗?”
周默没回答。
办公室陷入沉默。
沈知微的手依然悬在键盘上方。
林骁低头看笔记本,写下最后一行字:钱不是目的,控制才是。
他合上本子,呼吸平稳。
门外走廊的灯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