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握着药瓶的手慢慢松开,指节发出轻微的响声。他把瓶子塞进卫衣口袋,拉链拉到下巴。训练场的地板还残留着那道红色轨迹,是他之前用血画出的篮球抛物线,歪歪扭扭,像一道没写完的推理题。
他走进场内,脚步很轻。空气里有汗味和橡胶垫的味道。几个警校新人正在对练,拳脚砸在护具上砰砰作响。唐糖站在角落,双手抱胸,盯着其中一个穿蓝道服的男生。
那人动作又快又狠,一记扫腿直接把对手掀翻,接着压上去就要锁喉。唐糖猛地跨步上前,一把拽住他后领,把他整个人往后拖。
“停!”她声音不大,但全场都听见了。
蓝道服喘着气,不服气地瞪她:“我赢了。”
“你差点废了他。”唐糖甩手把护腕扯下来,红布条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砸在他胸口,“这是我的东西。你要用格斗证明自己,就先学会什么叫克制。”
男生愣住,低头看着那条护腕。其他人也安静下来。
唐糖转过身,看向林骁:“你站那儿发什么呆?”
林骁没动:“我在想,如果一切都是被设计好的,那我现在做的事,是不是也在别人算计里?”
“那你现在还能站在这儿说话,能看见这条血印子,能听见我说话——这些不都是真的?”唐糖走过去,一脚踩在那道红色轨迹上,“你写小说是为了破案吗?不是。你是想让人知道真相。我练格斗是为了打赢吗?也不是。我是为了不让弱者被欺负。”
林骁抬头看她。
“就像你写的那些案子,”唐糖继续说,“没人逼你去查。可你还是去了。因为你不想看到有人白白死去。”
林骁手指动了动,摸了下右手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写字留下的痕迹。
蓝道服那边突然动了。他把护腕缠上手腕,深吸一口气,走到搭档面前。这次他没有猛攻,而是摆出防守姿势,等对方先出手。
一个假动作后,他抓住机会,抬腿、转身、过肩摔——动作干净利落,落地时双膝跪地缓冲,完全没有多余力量。
全场一片寂静。
他慢慢站起来,低头看地板。那一瞬间,他的视线正好落在林骁画的血迹上。那道曲线从摔技起始点延伸出去,像是某种连接。
他瞳孔微缩。
下一秒,训练场角落的全息屏自动亮起。
画面里是个小女孩,约莫七八岁,穿着旧运动服,在水泥地上反复练习同一个摔技。她身边没人,只有粉笔在地上画出的动作路线。她每摔一次,就爬起来调整姿势,再摔。
她的手腕上,缠着一条红色布条。
正是唐糖现在戴的那款。
画面切换,女孩坐在台阶上吃饭,饭盒是空的,手里捏着半块馒头。她抬头看远处一群孩子打闹,眼神很平静。
最后定格在一扇铁门上,门牌写着“江城孤儿院”。
视频结束,屏幕变黑。
所有人都没说话。
唐糖站在原地,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她左手轻轻碰了下右手腕,像是确认那护腕还在。
林骁缓缓走近蓝道服男生:“你刚才……是不是觉得这一招很熟?”
男生摇头:“我不知道。但我摔下去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有人教我这样练过。”
“什么时候?”
“小时候。”他低声说,“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有个姐姐说我摔得不对,要慢一点。”
唐糖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林骁低头看地上的血迹。那条抛物线一直延伸到墙角,正好穿过全息投影刚才的位置。
他忽然蹲下,用手指沿着轨迹滑动。指尖沾上一点干涸的血。
“这不是普通的血。”他说,“是我当时推理时画的。每一个拐点,都对应一个案件的关键信息。”
唐糖走过来:“所以呢?”
“所以这不只是个标记。”林骁抬头,“它是路径。是我在混乱中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蓝道服站在旁边,握紧拳头:“我能试试吗?用这个路线重新做一次摔技?”
“你疯了?”旁边人喊,“那是血画的!”
“那就擦掉重画。”林骁站起来,从口袋掏出一支笔,“用墨水也好,粉笔也好,只要动作是对的。”
蓝道服从地上捡起一根白粉笔,蹲下开始描线。他一笔一笔跟着原有轨迹走,越画越稳。
当他完成最后一段弧线时,全息屏再次闪了一下。
没有图像,只有一串数字浮现在空中:
**07-14**
唐糖脸色变了。
林骁盯着那串数字:“这不是日期吗?七月十四。”
“周默队长的表刻着这个。”唐糖声音低下来,“他从不解释为什么。”
林骁忽然想起什么。他在笔记本上翻了几页,找到一段记录:十年前,一场误判导致线人牺牲。时间就是七月十四。
他合上本子:“有人把线索藏在动作里。就像唐糖小时候练摔技,就像我画这条线。它们看起来只是习惯,其实是密码。”
蓝道服站起身,拍掉手上的粉笔灰:“我想再试一次。”
这次他站在起点,深呼吸,抬腿、转身、过肩摔——动作流畅得像是练过千百遍。落地时,他的手掌正好按在那串数字投影的位置。
全息屏熄灭。
训练场恢复安静。
唐糖走过去,把手放在他肩上:“你现在明白了吗?格斗不是为了赢。是为了保护该保护的人。”
男生点头,把护腕摘下来递还给她。
唐糖却没接:“留着吧。等你觉得谁值得传承的时候,再交出去。”
林骁站在场边,看着地面。血迹和粉笔线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螺旋状的图案,中心指向墙角那台未关闭的主机终端。
他走过去,打开终端界面。屏幕亮起,显示一行提示:
【本地缓存:记忆锚点V1.2】
他没动。
唐糖走过来,站他旁边:“你在等什么?”
“我在想。”他说,“如果我的记忆被改写过,那我写的每一个字,是不是也不可信?”
“那你现在还能怀疑自己,说明还有清醒的地方。”唐糖拍他肩膀,“别忘了,你可是连我都敢怼的男人。”
林骁嘴角动了动。
蓝道服在另一边重新开始练习。他每做一个动作,嘴里就念一句口诀,像是有人曾经教过他。
林骁听着,忽然皱眉。
那口诀的节奏……和他写小说时敲键盘的频率一样。
他抬起右手,伸进口袋摸了摸药瓶。玻璃冰凉。
他又低头看自己的手掌。指甲缝里还有一点血迹,是之前画线时蹭上的。
这时,主机终端突然弹出新窗口:
【检测到外部设备接入】
【身份识别中……】
【匹配结果:观察者代号 - 14】
林骁盯着屏幕。
唐糖伸手想关机。
他拦住她。
“别。”他说,“让它连。”
屏幕闪烁几下,跳出一段加密文件预览:
【实验日志片段 - a计划】
【继任观测体已激活】
【行为模式同步率:89.3%】
【建议:启动意识校准协议】
林骁没说话。
他慢慢抬起右手,把掌心贴在识别区上。
系统滴了一声。
【权限验证通过】
【欢迎回来,第14号观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