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吞没了所有设备,终端熄灭,U盘断电,连墙缝里的荧光都消失了。林骁靠在桌脚,右手还捏着那半张染血的纸条。门外脚步声远去,只剩他一个人的呼吸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没动,也不敢动。肩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体温在下降,手指开始发麻。但他知道,陈渊没有走。刚才那道微弱的闪光不是错觉,是沈知微最后留下的信号痕迹——她没放弃,所以他也不能倒。
林骁用左手撑地,慢慢挪到主机前。他记得U盘插槽的位置,凭着肌肉记忆摸过去。指尖碰到金属外壳,冰凉但稳固。他轻轻敲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回应他的,是一阵极轻微的空气流动。
有人在听。
他抬头,视线扫过房间中央那面弧形镜墙。远处应急灯有微弱返光,照在镜面上,泛出一层淡青色的轮廓。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劲——这种反光角度,不该出现在普通玻璃上。
这是双面透视镜。
陈渊一直就在后面。
林骁闭了闭眼,把所有信息串起来。全息投影闪现一秒就崩塌,不是系统故障,是因为本体根本不在现场。所谓的远程操控,只是预录影像加延迟播放。真正的控制台,藏在镜后空间。
他笑了下,声音沙哑:“你怕了。”
没人回答。
“你以为关掉电源就能清空一切?”林骁扶着主机站起身,“可你忘了,人和机器不一样。机器断电就停,人……只要心跳还在,就能继续想。”
他盯着镜面,一步步往前走。每走一步,肩膀的痛感就越发明显,但他没停下。
“你搞这套量子纠缠、AI预测,说人类情绪是漏洞。”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和血,“可你自己呢?为什么非要亲自来看我倒下?为什么不让你的AI替你完成最后一击?”
镜面依旧平静。
林骁忽然提高声音:“因为你不敢!你根本不确定我会不会认输,所以你必须亲眼看着!你比谁都怕‘未知’!”
话音落下,镜面边缘忽然亮起一圈蓝光。紧接着,低频震动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某种电离装置启动。镜中映出无数个扭曲的倒影,每一个都在颤抖、变形,像极了当年母亲发病时抽搐的画面。
林骁猛地闭眼。
他知道这是心理攻击。利用记忆残留扰乱判断力。但他没退,反而把手按在左腕红绳上。粗糙的触感传来,真实得不容否认。
他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目光直刺镜心。
“你拿我妈做实验,用我的小说当操作手册。”他说,“你以为你在测试人性?其实你是在找安全感。你把自己打扮成神,只是为了掩盖——你和我一样,也会害怕失控。”
“轰”一声,镜面裂开一道竖缝。
灰尘簌簌落下。一道人影从暗处走出,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陈渊站在门口,左手缓缓摘下婚戒。
“你以为自己赢了?”他冷笑,“一只困兽的嘶吼,也配叫胜利?”
林骁没说话,只盯着他手里的戒指。
下一秒,陈渊猛然挥手,婚戒如飞镖般射出,直奔林骁面部而来!
林骁侧头躲避,戒指擦过脸颊,带着风声砸在墙体上。“铛”地一声,金属表面留下清晰凹痕——“a=0.618”。
林骁转头看向那道刻痕,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染血的纸条。刚才在主机旁撕下的那半张,边缘不齐,上面写着:“你算不到她会用自己的耳机线救我。”
他举起纸条,对准墙面凹痕的角度。
完全吻合。
“原来如此。”他低声说。
陈渊皱眉:“你说什么?”
林骁抬起头,嘴角扬起:“你的婚戒不是纪念品,是密钥。你每次启动系统,都要亲手输入这个黄金分割率数值。但你不想让AI替你按,因为你不信任它能完美执行。”
陈渊脸色微变。
“沈知微用莫比乌斯环骗过你的系统,但骗不过你。”林骁一步步逼近,“你看到假心跳信号还在运行,第一反应不是重启程序,而是亲自出来查看。你必须确认,必须掌控每一个环节。这不是理性,这是强迫症。”
“闭嘴!”陈渊声音陡然拔高。
“你小时候被锁在器材室一个月,没人救你。”林骁继续说,“现在你建实验室,搞社会实验,说是要证明人类需要AI治理。可你真正想证明的,是你再也不用被困住,再也不用等别人开门。”
陈渊握紧拳头。
“但你错了。”林骁站定,直视对方眼睛,“你把自己关得更深了。你用算法围住自己,用实验控制别人,可你连一枚戒指都不敢交给系统保管。你口口声声说情感是漏洞,可你的一切行为,都是被恐惧驱动的。”
“你才是那个最不稳定的人。”
房间里一片死寂。
陈渊站在光影交界处,脸上第一次出现动摇。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又看向墙上那道“a=0.618”的刻痕。
几秒后,他忽然笑了。
“你说得对。”他声音低沉,“我不信AI。我不信任何人。我只信——我能掌控的东西。”
他抬起手,指向林骁:“而你现在,就是我最后一个变量。”
林骁没动。
“你想杀了我?”他问。
“不。”陈渊摇头,“我要让你活着看结局。看我的模型如何运行,看你写的小说变成真实判决书。我要你明白,你所有的反抗,不过是数据流里的一次波动。”
他说完,转身走向镜后通道。
林骁突然开口:“你知道为什么沈知微要把病毒命名为‘林骁的脑细胞’吗?”
陈渊停下脚步。
“因为她知道,我从来不怕你算得多准。”林骁声音平静,“我只怕——没人愿意陪我一起犯错。”
陈渊回头,眼神复杂。
“你赢不了。”他说。
“也许吧。”林骁靠着主机站稳,“但我至少能让你——亲自动手。”
陈渊沉默片刻,抬手按下墙边按钮。镜面缓缓闭合,通道即将封闭。
就在缝隙只剩一拳宽时,林骁忽然冲上前,将手中染血的纸条塞进缝隙。
纸条飘落,正好盖住地上的血迹。
陈渊看了一眼,没阻止。
通道合拢,蓝光熄灭。
房间里重归黑暗。
林骁站着没动,耳朵捕捉着最后一丝动静。他知道陈渊走了,但系统未必关闭。他摸向主机接口,U盘还在。他轻轻晃了晃,金属壳发出微响。
还有反应。
他蹲下身,从战术腰带夹层掏出一个微型信号发射器——唐糖塞给他的备用设备,一直没启用。他拆开外壳,把U盘插进去,手动激活短频脉冲。
滴——
一声轻响。
屏幕上没有任何显示,但发射器指示灯闪烁了一下。
连接成功。
林骁松了口气,靠回墙边。他低头看肩伤,血已经浸透护腕,顺着指尖滴落。
一滴,两滴。
落在U盘金属壳上,滑出细长血痕。
他抬起手,用拇指抹去血迹,露出底下一行刻字:
“永不宕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