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不理会他,转向赵元楷,目光灼灼:“赵爱卿,你起自微寒,深知民间之苦,朕破格拔擢你,便是望你能涤荡积弊。可你呢?只知与世家抗衡,却未能拿出稳妥的安邦之策!你口口声声要革新,却未能寻得一条既能稳固朝局,又能惠泽苍生之路,这便是你回报朕的知遇之恩吗?”
赵元楷面红耳赤,羞愧与不甘交织,声音微颤:“臣……臣有负圣恩……臣一心欲除旧布新,然……然行事或有操切,思虑未周,恳请陛下治罪。”
老皇帝长叹一声,重新坐下,眼中透出深深的疲惫:“朕老了,但心里尚且明白。潭州、朔州之乱,看似天灾引动,实乃人祸!是天灾与人祸,共同逼反了朕的子民!朕不能坐视黎民受苦,更不能坐视祖宗基业动摇。”
他环视群臣,目光锐利如刀,朗声道:“传朕旨意:第一,命镇北将军即率两万京营精锐,分赴潭州、朔州平乱,然需谨记,只诛元恶,胁从罔治;第二,即刻开两地官仓及周边常平仓赈济,务使百姓得活;第三,遣监察御史彻查两地官吏,凡有贪墨虐民之行,查实立斩,绝不姑息!”
“陛下圣明!”群臣齐声高呼。
老皇帝继续道:“至于赋役改制之事……”
他故意停顿,见张景略身体微微一僵:“由赵爱卿主理,崔爱卿协同,先在河东、河北两郡试行,若有成效,再推及全国。朕望你二人能摒弃成见,同心协力,为朕分忧,为天下谋福。若有阳奉阴违,阻挠新政者,严惩不贷!”
催景略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怒,随即又低下头去,声音艰涩:“臣……遵旨。”
赵元楷则精神一振,抬起头,目光坚定:“臣必竭尽全力,推行新政,以报陛下!”
老皇帝微微颔首,目光最后落在两位皇子身上,带着期许与考验:“景明,你总领赈灾事宜,协调钱粮调配,务必使粮饷直达灾民之手,若有贪墨,严惩不贷;景睿,你协理京营,整饬军备,协助镇北将军调度,确保平乱顺利。朕要看看,你们兄弟,谁真能为朕分忧,谁堪当社稷重任。”
萧景明与萧景睿对视一眼,目光碰撞间似有火花,随即同时躬身:“儿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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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内,方才的喧嚣渐渐平息,但那股紧绷的气氛却如同殿外阴沉的天空,挥之不去。
老皇帝萧景琰高踞御座,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群臣,最终定格在兵部尚书李承泽身上。
“李爱卿,”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如同即将到来的雷暴:“朕月前严旨,命韩文清本月内务必平定雍州云香府的黄巾妖人之乱。如今期限将至,他率六万大军,进展如何?可有军报?”
李承泽闻声,额头瞬间见汗,急忙出列,双手捧上一份军报:“回陛下,韩文将军昨日有六百里加急送至。那黄巾军贼首李炎,妖言惑众,蛊惑人心,聚众顽抗,且云香府城高池深,地势险要。我军将士用命,数次强攻,然贼众凭坚城固守,负隅顽抗……”
他顿了顿,脸上忧色更浓:“我军……伤亡甚重。”
“伤亡甚重?”老皇帝的眉头骤然锁紧,眼中厉色一闪,手指在扶手上重重一叩,“具体如何?给朕从实奏来!”
李承泽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韩将军报,此次折损兵马逾万……雍州将士皆奋勇向前,死战不退。奈何贼军守备极严,至今未能突破云香府外城。那李炎更遣其党羽,四处煽惑青州左近流民,愚夫愚妇受其裹挟,各府县响应者众,已对韩军所部形成夹击之势……如今青州各地,叛军啸聚,总数恐已逾数十万……”
“数十万?!”老皇帝听闻,猛地一拍扶手,气得霍然起身,怒极反笑,“好,好啊!朕派六万大军平叛,叛军非但未灭,反倒越剿越多!他韩文清是去剿匪,还是去资敌?他究竟是何居心?是作战不力,还是心怀叵测?”
这一连串的质问,让整个大殿死寂无声。群臣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许多大臣心中暗凛,陛下近年来性子愈发急躁,行事愈发严苛,不知是否因年事已高之故。然而此等念头,无人敢表露半分。
实则,以雍州军之精锐,即便黄巾军号称聚众数十万,其核心不过数万余乱民,纵不能一鼓而下,也断不至如此迅速陷入困境,损兵折将若此。其中蹊跷,耐人寻味。
左相催景略双眉紧锁,眼底隐有寒光闪过。右相赵元楷则面色铁青,二人显然都未料到局势竟恶化至此。赵元楷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微微扫向崔景略。
这黄巾军起事不过几月,声势却如此浩大,一路势如破竹,旬日之间便拿下云香府城,实在古怪。
老皇帝目光森冷地扫过众臣,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幽光,缓缓道:“此白黄巾之乱,绝非寻常。彼等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蛊惑人心,煽动之力极强。若处置失当,必致民心浮动,甚或动摇我大梁国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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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景隆四十七年,二月。
大梁雍州局势骤然紧张,黄巾军自举事以来,辗转流窜,一路攻城拔寨,声势日盛。此番,黄巾军兵锋直指雍州府城,于云香府城外,与雍州十万大军展开殊死搏杀。
雍州军本倚仗数万精锐,欲将黄巾军阻挡于云香府外并予以全歼。然黄巾军士气如虹,悍不畏死。战场上,杀声震天,如惊涛骇浪席卷四野。黄巾军众如潮水般连绵不绝地冲击着雍州军阵地,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鲜血浸透泥土,呈现一片暗赭之色。
历经一番惨烈搏杀,黄巾军竟大破雍州军六万之众。此战果令黄巾军士气空前高涨,他们乘胜追击,势不可挡,兵锋直逼雍州治所——历城。
历城,城高池深,本是雍州之根本屏障。但在黄巾军的猛攻之下,守军虽拼死抵抗,却难挽狂澜于既倒。雍州刺史亲登城楼,督军奋战,奈何大势已去,最终力战殉国。随着城门被撞开,黄巾军如决堤洪水般涌入城内。
雍州府城,历城失陷的消息,犹如陨星坠入汪洋,在整个雍州激起滔天巨浪。雍州下其他辖各郡县,闻听刺史殉国、历城陷落,顿时人心惶惶。原本据守各地的郡兵,此刻如群龙无首,军心涣散,斗志全无。
黄巾军趁势迅速出击,一路势如破竹,连克雍州各郡县。所到之处,郡兵或望风归降,或一触即溃。那些曾效忠大梁的州县官员,或弃印潜逃,或兵败被擒。
随着各郡县相继落入黄巾军之手,雍州全境彻底沦陷,大梁京城的这片东北屏障,就此被黄巾军纳入掌控,兵锋直指 临近京师的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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