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闲醒来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迅速荡开,传遍了整个青云宗,并以更快的速度向着整个修真界扩散。
“听说了吗?林师兄醒了!”
“真的?道基……真的没救了吗?”
“唉,玄丹峰的长老都去看过了,说是能保住筑基初期的境界已是万幸,想要恢复……难如登天。”
“可惜了啊,如此天骄,竟落得这般下场……”
“话不能这么说,若非林师兄,我等现在能否安然站在这里都未可知。他是为天下人受的伤!”
类似的议论在宗门每一个角落低声响起。
惋惜、敬佩、同情、好奇……种种情绪交织,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暗流。
林闲所在的剑峰,往日清静,如今却隐隐成了整个宗门的焦点。
这份“关注”,并未给林闲带来多少困扰。
他大部分时间都闭门不出,躺在居所的床上,或是靠在窗边的躺椅上,静静地看着窗外云卷云舒。
玄剑真人每日都会来,有时带来一些温养的丹药,有时只是沉默地坐上一会儿,探查他体内那依旧糟糕的状况,眉头越锁越紧。
林闲很配合,喂到嘴边的药从不拒绝,输入体内的灵力也坦然接受。
但他的眼神,却平静得让玄剑真人心底发沉。
那是一种认命后的淡然,或者说,是一种将自身彻底“放逐”后的无所谓。
他似乎真的接受了现状,接受了自己成为一个“废人”的事实,并且……安之若素。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
林闲靠在躺椅上,身上盖着薄毯,闭着眼,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玄剑真人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看着他被阳光勾勒出柔和光边的侧脸,那苍白中透出的平静,让这位以严厉着称的剑修心中莫名一痛。
他走到床边,伸出手指,再次搭上林闲的手腕,精纯的灵力如同最细微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入那残破的经脉与丹田。
情况依旧糟糕。
道台上的裂痕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经脉萎缩,灵力运转晦涩。
就像一件布满裂痕的瓷器,虽然被勉强粘合,但内里的结构早已损坏,脆弱不堪。
玄剑真人收回手,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带来的固本培元丹,药力如同泥牛入海,只能勉强维系那摇摇欲坠的道台不彻底崩塌,对于修复,效果微乎其微。
就在这时,林闲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玄剑真人,他并没有意外,只是微微动了动身子,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师尊。”
他声音依旧有些沙哑。
“感觉如何?”
玄剑真人例行公事般问道。
“还好。”林闲回答,目光投向窗外,“今天太阳不错。”
玄剑真人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低沉:“林闲,你……当真甘心?”
林闲闻言,转回头,看向自己的师尊,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虚无的笑意:“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
“路,总是要往下走的。现在这样,能躺着晒太阳,不用修炼,不用打架,也挺好。”
他的语气太过平静,平静得让玄剑真人感到一阵无力。
这不是伪装出来的豁达,而是一种从内而外的……倦怠与放弃。
仿佛那场与魔主的决战,不仅摧毁了他的道基,也一并带走了他所有的锐气与期盼。
玄剑真人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起身,将一瓶新带来的丹药放在床头:“这是玄机道友送来的‘蕴神膏’,对温养神识或有微效。你……好生歇着。”
说完,他转身离去,背影竟显得有些佝偻。
房门轻轻合上。
房间内再次恢复了安静,只有阳光移动时细微的光影变化。
林闲脸上的那丝淡笑缓缓敛去,重新变得没有任何表情。
他再次闭上眼,似乎真的只是在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然而,在他那残破不堪的丹田最深处,那座布满裂痕的筑基道台下方,一点微不可察的、与梦衍台残存联系所维系的金光,极其缓慢地,如同呼吸一般,微微闪烁了一下。
那金光,比之前似乎……凝实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只是这一丝变化,微弱到连林闲自己,以及方才探查他身体的玄剑真人,都未曾察觉。
阳光依旧温暖,窗外隐约传来弟子练剑的呼喝声,遥远而模糊。
林闲躺在光影里,像一个被遗忘在时间角落的旁观者。
无人知晓,在那片废墟之下,是否还有一粒未曾死透的种子,正在绝望的土壤中,等待着无人期待的萌发。
喧嚣属于外界,寂静属于他。
而未来,依旧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