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风起青萍,危机预警
黎明前的黑山坳,被浓雾裹得密不透风。水汽凝在水力锻锤的木架上,结出薄薄一层冰碴,“哐当、哐当” 的轰鸣声撞在雾里,像被棉花捂住似的,闷闷地在山谷里打转,连溅起的铁花,都没等落地就被雾气吞了大半。
林烨蹲在新改进的齿轮组旁,指尖沾着温热的兽油,正细细打磨咬合处的木齿 —— 这组齿轮用柞木与铁条拼接,比之前的纯木齿轮耐磨三倍,原本能让锻锤的捶打频率再提两成。可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木轴,村口方向就传来一阵异样的声响,像破风箱似的,裹在雾里钻过来。
不是预警铜铃那种脆生生的 “当啷” 声,是三短一长的鹰哨。哨音第一声还带着点底气,后面两声就急得发颤,像山雀被猛禽盯上时的惊叫 —— 这是山鹰部早在三个月前就约好的信号,只有 “天要塌下来” 的生死关头,才会这么吹。
“备战!”
林烨的声音刚落,一道黑影就冲破浓雾,踉跄着扑过来。是斥候阿木,少年的左腿裤腿全被血浸透,冻成了硬邦邦的冰壳,每走一步都 “咔嗒” 响,刚到林烨面前就 “噗通” 跪倒在地,手掌撑在冰碴上,指缝里的血混着泥,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暗红,连呼吸都带着疼出来的颤音。
“五、五百骑…… 苍狼王旗……” 阿木的牙齿咯咯打颤,嘴唇冻得发紫,却死死攥住林烨的衣袖,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石岩大哥他们…… 为了护着我跑回来…… 引开了蛮子的追兵…… 都、都没跟上来……”
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半张羊皮地图,地图边角被血浸得发黑,连标注的炭笔字都晕开了些,边缘还撕了个大口子,像是被刀划的。林烨刚接过地图,就见阿木身子一歪,差点栽倒 —— 少年的脸白得像纸,额头上的冷汗混着雾水往下淌,顺着下巴尖滴在冰上,瞬间凝成小冰晶,左腿伤口的血还在断断续续往外渗,把冻硬的裤腿又浸软了一块。
“先撑住。” 林烨立刻扶住他的胳膊,声音沉得像块冰,却稳得让人安心,“忠伯,快拿干净布条、伤药,再带壶温过的烈酒来!其他人往后退半丈,给阿木留口气,别都堵在这!”
围上来的人瞬间往后退开,没人敢多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裹在雾里。赵铁柱攥着钢刀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 他上周还跟阿木一起去后山砍过柴,少年背着半捆松枝,还笑说等打赢了蛮子,要跟着他学射箭,想当能 “一箭穿喉” 的斥候,如今却连站都站不稳。几个和阿木相熟的年轻斥候,眼圈悄悄红了,却没敢哭,只是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手按在腰间的弩机上,像是怕再有人冲出来伤了阿木。
忠伯提着药箱跑得飞快,鞋底在冰上打滑,差点摔个跟头,怀里的瓷瓶撞得 “叮当” 响。林烨蹲下身,利落地撕开阿木冻硬的裤腿,伤口露出来时,人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抽气声 —— 深可见骨的口子,边缘的皮肉都冻得发乌,还嵌着些泥沙和碎布屑,连里面的筋腱都隐约能看见,血珠粘在冰碴上,触目惊心。
“忍点疼,我先给你止血。” 林烨拿起叠好的麻布,按在伤口上,又让旁边一个叫狗剩的青壮帮忙抬高阿木的腿,“按住了,别松,至少按五分钟。” 他撒上药粉时,阿木疼得浑身绷紧,指甲抠进了狗剩的胳膊,狗剩却没吭声,只是悄悄用另一只手拍了拍阿木的肩膀,哑着嗓子说:“撑住啊,阿木,咱们还等着一起打蛮子呢!”
趁着止血的空当,林烨展开那张浸血的地图 —— 代表兀术主力的猩红箭头,像道血痕直指黑山坳,旁边密密麻麻写着 “铁皮攻城槌十架(松木外包铁叶)”“双层牛皮盾五十面(浸过油,防火)”“三日必至(辰时出发,预计午时到)”。最让人心头发紧的是箭头旁的一行小字,字迹潦草却用力,像是咬着牙写的:“发现内应痕迹,营地西角有陌生脚印(鞋底有草原特有的羊粪渣),需防后路被断。”
“除了脚印,还有别的线索吗?” 林烨的瞳孔骤然缩紧,指尖捏着地图的边角,指节泛白,“石岩有没有说,看到过可疑的人?”
“不、不知道……” 阿木咳了两声,嘴角溢出点血沫,“我们昨天傍晚去探路,刚到黑风峡就撞见了蛮子的先锋,石岩大哥让我先跑,他带着其他人引开追兵…… 我跑的时候,只听见他喊‘有内鬼’,再往后就没听见声音了……”
“轰隆!”
一声巨响突然从村南传来,像山崩似的,震得地面都微微发颤。水力锻锤的轰鸣瞬间停了,原本规律的 “哐当” 声没了踪影,只剩下雾里风的呼啸,连远处的树木都似的晃了晃。负责看守水轮的老工匠陈胥跌跌撞撞跑过来,花白的胡子上沾着冰碴,脸上还沾着点黑灰,声音发颤:“少爷!不好了!水渠被人投了巨石,有磨盘那么大,堵得严严实实,水流断了,水轮…… 水轮停了!我刚才去看,还发现水轮的主轴上有刀砍的痕迹,像是故意要弄坏它!”
话音刚落,东边又冒起一股黑烟,黑灰色的烟柱裹在浓雾里,慢慢往高空飘,还带着淡淡的焦糊味 —— 那是粮仓的方向,去年冬天储存的糙米和晒干的野菜,都在那间土坯房里,是黑山坳近百人的口粮。
“粮仓!我的粮仓!” 负责看管粮仓的孙虎急得跳脚,就要往东边跑,“我去看看!是不是走水了!”
“别去!” 林烨一把拉住他,声音陡然提高,“是圈套!内鬼故意烧粮仓、断水轮,就是想让我们乱!你现在去,说不定正好中了埋伏!”
孙虎僵在原地,脸涨得通红,却也知道林烨说得对,只能攥紧拳头,指甲抠得掌心发疼。人群里也炸开了锅,有人小声议论:“内鬼是谁啊?会不会是咱们中间的人?”“粮仓烧了,咱们的粮够不够撑三天?”“蛮子还有攻城槌,咱们的陷坑能挡住吗?” 恐慌像潮水似的,慢慢往上涌。
林烨站起身,目光扫过慌乱的人群,声音像一盆冷水,浇醒了躁动的人:“慌什么!水轮坏了,咱们还有手拉风箱;粮仓烧了,后山还有储存的葛根和干肉;至于内鬼,他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现在最重要的,是守住黑山坳,等蛮子来了,咱们先打退他们,再找内鬼算账!”
他的声音裹在雾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赵铁柱第一个攥紧钢刀,往前一步:“少爷,您下令!我带十个人守村口,设三道关卡,用铁蒺藜把路堵上,许进不许出,就算是只鸟,也得先过我的刀!”
“张猛!” 林烨又喊,“你带五个人,去检查所有防御工事 —— 村口的陷坑有没有被填,西侧缓坡的刺坑有没有被动过,弩箭台的弩箭够不够,震天雷有没有受潮。有任何被动过的痕迹,立刻报给我,顺便把咱们新造的铁盾搬到弩箭台旁,防蛮子的攻城槌!”
“孙虎!” 他看向还在着急的孙虎,“你别管粮仓了,组织妇孺和老弱,往后山的隐蔽洞转移 —— 洞里有之前储存的伤药和干粮,让大家带上保暖的皮袄,动作要快,不许乱,每走十步点一个人,别落下谁!”
一道道命令掷地有声,没有半分犹豫。当预警铜铃的 “当啷 —— 当啷 ——” 声终于撕裂浓雾,在山谷里回荡时,黑山坳已经像一部上了弦的机器,开始有条不紊地运转:赵铁柱带着人往村口跑,铁蒺藜在冰上拖出 “刺啦” 的声响;张猛拿着火把,弯腰检查陷坑,火光在雾里划出一道亮线;孙虎领着妇孺往后山走,孩子们被抱在怀里,连哭都不敢大声。
林烨走到停转的水轮旁,蹲下身,指尖抚过齿轮上一道新鲜的砍痕 —— 不是磨损的痕迹,是用弯刀砍的,深可见木芯,边缘还留着刀劈过的毛茬。他抬头望向浓雾弥漫的黑风峡方向,雾很浓,看不见远处的动静,却能隐约听见风里传来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像闷雷似的,敲在每个人心上。
内鬼想断他们的动力、烧他们的粮,想让他们在蛮族来之前先乱成一团。可他忘了,这群人是在绝境里熬过来的 —— 从去年冬天的 “五天存粮”,到如今的 “五百蛮骑”,他们靠着手磨出血、脚冻裂才活下来,断了水轮,断不了他们攥在手里的刀;烧了粮仓,烧不掉他们想活下去的意志。
这场战役,从这一刻起,就不只是和蛮族的刀剑较量了。
真正的考验来了 —— 敌人在外面,马蹄踏雾而来;敌人也在他们中间,藏在熟悉的面孔里。林烨攥紧拳头,指尖触到掌心的老茧,那是之前打铁、练弩磨出来的。他知道,接下来的三天,每一步都得走得稳,稍有差池,就是满盘皆输。
(第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