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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起照天赤,水落定界清。

冷热分两极,混沌孕无名。”

***

最初的世界没有名字,也没有形状。

它像是一口被困住太久的沉默,翻滚在虚无深处,极热与极寒在同一处膨胀,又在同一处腐蚀。

一线极亮的裂光,从虚无深处倏地划开。没有声,没有温度,却在下一息之间,将所有沉睡的黑点燃。

就在那同一个裂隙里,火与水同时出现。

没有谁先,没有谁后,只有两股本质完全相反的力量,在同一秒里睁开了眼。

火的光第一下跳动得太猛烈,几乎要将尚未形成的空间全部烧穿。

它是极热的,是赤裸的,是毫不隐瞒的欲望。它所照之处,黑被烧得发白,空间在燃烧中被迫成形——岩壁因高温扭曲,山脉因光压浮现,

若火再强一点,世界会在尚未落地之前被它烧成灰烬。

与此同时,另一股极冷极柔的力量,在同一个裂隙里展开。

水并不是冰,它比冰更古老,比夜更静。它流出的第一滴,就带着一种“调息”的气息,像是被点燃的世界急需的第一口呼吸。

那些被火光刺痛的黑,被水一碰,便缓缓冷却下来;那些被烧得即将崩塌的世界边缘,被水轻轻抚过后,又重新聚拢。

水不是火的敌人,而是恰好与它同源的“另一种可能”。

火要把一切点燃,水要让被点燃的东西不至于碎掉。

极热与极冷同时膨胀,世界第一次承受两股力量的夹击。它像是被两只看不见的手拉扯,一瞬间几乎要被撕裂成两个方向:

——若火占了上风,整个初界会变成一颗炽燃的赤星;

——若水稍强一点,这颗赤星会立刻被浇灭,坠入无尽寒冬。

它们互不相让,却又在互相拉扯的极限里,一点点撑出一片“既不被烧毁,也不被冻死”的狭窄空间。

那狭窄空间,就是最初的世界。

世界就在这种动荡的平衡之中,一寸寸被撑开。

岩层初显形,海壑渐沉底,光被火照亮,影在水后形成。火与水同时存在,世界便在他们之间开出了“第三条缝”。

那缝不是火做的,也不是水留的,

而是——

在他们的力量交锋处,被震出来的“多余碎片”。那些碎片既不属于火,也不属于水,火只能烧到一半,水也只能抚到一半。

它们无法稳定,无法归类,在火与水的对峙中被弹飞,甩向极远之地,越堆越深。那片被抛弃的地方,就是之后被命名为“混沌”的第三极。

它不在火之上,也不在水之下。

它在火与水都到不了的——边界之外。

在那里,火的热散失,水的冷无法维持,只有被两者拒绝的残渣,被迫互相缠绕、吞噬、凝聚。

火神界和水仙界的第一道模糊轮廓在遥远两端显露时,混沌也在另一个方向悄悄扩大,像一口世界自己吐出的黑息。

从那里飘出的阴影,带着不属于火与水的气味,轻轻一触,就让世界又一次摇晃。

天地刚初生,就几乎在这第一次失衡中崩裂。

直到——“它”出现。

不属于火,也不属于水。

更不是混沌的一部分。

那是一股无形的调节力量。像是从世界自身内部醒来的自保机制,在火与水都快把世界拉断的极限处,忽然轻轻一按。世界第一次恢复稳定。

那股力量无声无形,却在极远的高处落下了世界最初的律令:

——凡过于完整者,必被削去一角。

——凡欲独自统御世界者,必被分裂。

这句话没有声音,却让火在那一刻微微收了一寸光,让水在那一刻轻轻失了一丝流。

那一丝丝失落的火与水,不被允许回到本体,而是在无声的天律指引下,像灰烬一样飘向了混沌。

落在那里。

沉在那里。

不被世界提起,也不被世界允许回来。

正是这些被剔落的碎火、碎水、碎念,在深处一层一层堆叠,构成了混沌最初的“胎”。——世界第一次拒绝了自己的一部分。

而那被拒绝的部分,也第一次,开始尝试“自己抱成形”。

这就是天地初燃。

火与水两极对望,中间隔着越扩越大的黑暗。

没人知道,那黑暗里,正在慢慢埋下未来最深的一道影。

?

火与水第一次撑开世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一切都处在摇晃的边缘。

有时候,火的意志一紧,光便猛地亮起来,山脊隆起得太快,岩浆在地底翻滚,恨不得把新生的壳子全都灼透。

有时候,水的意志一缓,冷意便悄悄侵上来,那些才被火烤热的层层岩石,又被一点点降温,凝成幽深的石海。

极热与极冷像两条看不见的线,绕着这颗尚未安定的世界一圈圈拉扯。

有那么几次,火几乎占了上风。

光势汹涌,一整片方才安定下来的深渊被火焰灼得半空发白;水被逼退到极远之地,几乎凝成一枚光滑透明的寒珠。

若再亮一分,世界便要被烧得只剩一个炽白的心核。

又有几次,是水几乎淹过去。

极冷的波纹从深渊里一圈圈扩散,火光被压得一阵阵收缩,岩脉的脉动几近停滞。

若再冷一点,这颗心核便要被冻死在黑中。

每一次偏向,都被那股无形的“平衡”悄无声息地拽回。

它不属于火,不属于水,却像一个无声的裁判,每当任何一方试图“完整地占有”这片世界时,便从那一方身上,轻轻削下一角——丢到远处的暗中去。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火终究在一端稳定下来,水也在另一端安顿了自己。

在火统摄的那一极,岩层被高温烧得结实,纵横的火脉如血管一样贯穿着地壳。

偶尔会有火浪自地心涌出,在地表炸开成一座座火山,将熔液抛向半空,又重重落下,冷却成新的山脊。

火在那里学会了节制,它开始明白:并不是所有地方都需要同样的温度。有的山要常年炽烈,有的谷只需微温,有的岩只要在深处保持灼热就够。

它把这种“有所保留”的能力,刻进了这一极的岩与火之中。

在水统摄的另一极,深渊一点点被填满,成片的水域在暗处连成网。

有的地方,水静得像镜面,连火光从远处投来,都被柔和地接住;有的地方,水暗藏回流,在看不见的深处悄悄调换方向。

水也学会了分寸。

并不是所有空隙都该被自己占满,有些缝隙要留给风,有些高地要留给尚未出生的东西。

在这两个极点渐渐稳定的过程中,被它们一开始碰撞出来的那条裂缝,却没有因此愈合。

相反,它越拉越长。

从火光照不到的位置,再伸向更远一点的暗,从水光触不到的边缘,再塌出更深一点的渊。

火与水在两端磨出了秩序,所有“暂时用不着”的、被削下来的碎光、碎冷,以及那些在极端中被甩飞的念头与冲动,则一股脑儿被丢进了那条缝隙的尽头。

碎火在里面翻滚,碎水在里面发霉,从还没来得及成形的心念里滴下来的阴影,也一滴一滴,积成一层看不出厚薄的雾。

那就是混沌。

它不是自立为王,只是被世界排挤到最远。

火不要的、

水容不下的、

天律削掉的——

全被扔到这里来。

它不在上方,也不在下方,只是孤零零地悬在两极之外,像是被这个幼年的世界用力咳出来的一口黑痰,被丢得远远的,只要不再砸回到光里,就没人过问它的死活。

然而,被丢下来的东西,并不会因为无人过问,就自动消失。

一开始,混沌里只有无序的堆积。

光被扯碎的断片,水被蒸干前的最后一丝潮意,还有那些在火与水的极端中产生,却被立即判定为“不该存在”的情绪——

恐惧、暴怒、贪婪、软弱、迟疑……

它们没有名字,也没有资格被完整体验一遍,刚刚生出一点苗头,就被连根拔起,像脏东西一样扔下来了。

在混沌深处,这些东西开始互相缠绕。

碎光与碎冷彼此排斥,碰在一起就爆出一团灰暗的火。

灰火烧不亮,也烧不干净,只会把周围本就不干净的东西再翻滚几遍。

更多的碎火从上方飘落。

那是火一端在自我锤炼过程中,被天律削掉的“过份”。

有的是太冲的勇,有的是太狠的决心,有的是太炽烈的执着——这些都不适合被整个世界共同承担,便在它们还来不及扎根之前,被无形的手一并剔了下来。

再后来,当火意在某一极点上开始向着“更高”的形态聚集——

试图为自己塑一个更清晰的核心,试图让火不再只是漫无目的地燃烧,而是有一个“意志的中心”——

那股高悬的平衡再次动了。

它看见了一种危险的趋势:那股正在聚拢的火,不再只是散光,而是有了“自我”的雏形。

一旦这种雏形成长为可以统领所有火焰的存在,那便不只是火一极的事了。

一个过于完整的“火之心”,是可以连带世界一同燃尽的……

于是,在火尚未完全凝出那一颗心之前,无形的天律先一步落下了一刀。

没有谁听见那一刀的声音。

只是某个将成未成的意识,在极亮的一瞬间,忽然被剥去了最深的一层。

那一层很薄,薄到肉眼几乎看不见,

却是这股火意中最沉、最热、最不肯退让的部分:所有“想要更多”的冲动,所有“不想失去”的执拗,所有“不愿被替代”的悄声不语,都被连根截断,与一丝极细极细的炽焰一起,被硬生生抛出了本体。

被抛出的那一角,在半空中短暂地亮了一下。那一下亮得极痛,

下一息,它便坠了下去。

不落向火,也不落向水。

只落向远处那片早已习惯接住所有“多余之物”的暗。

混沌将它接住的时候,没有区别对待。

这一缕带着未尽火心的光,被同样对待成“残片”,同其他被抛下来的碎光、碎水一起,沉进最深处。

被落下的碎意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本该是谁的一部分。

它只知道——

那里很挤,很沉,很吵。

无数不完整的“想要”挤在一起,互相挤压,互相撕咬,每一次碰撞,都会溅出一点火星似的轮廓。

黑暗压得太重了。

它们被挤到几乎透不过气,在极限处,本能地往外拱了一下——拱出了一条极细的线。

那线细得像随时会断,却倔强地在重压之下撑住了。

第一节,像一截脊骨。

第二节,像从脊骨旁边长出的短棘。

再后来,这些棘又被挤长,在疯狂的压迫与撕裂中,慢慢拉出一个蜷缩的轮廓。

没有谁在混沌里数时间。

所有东西在这里只剩下“被压”和“被忘记”。

不知被压了多少层之后,混沌最深处终于有了一个,勉强算得上“整体”的阴影。它趴在那里,不动,身形扭曲,却完整。

那些从火与水那里被削下来的“过多之物”,在它体内噪杂地翻滚,互相挤着,撞着,却被一个更深沉的空白牢牢扎住了中心。

世界剔除出去的“多余”,在这里第一次,有了可以停留的地方。

它没有眼睛,没有名字,没有意识,不会问“我是谁”,只会本能地蜷缩,让自己在下一次碎片坠落时,不至于马上被砸散。

这就是混沌第一次孕育出的胎息。

不是神,也不是魔,只是被剔下来的阴影,无处可去,只能抱团取暖。

极远两端,火与水已经开始在自己的领域中生出更细致的纹理。

火将山和光熔成金红的天际,水将渊与流抚成银蓝的底色。

它们对望时,谁也看不见那第三极里蜷缩着的那一点暗。

天道高悬在上,冷冷打量这三者之间的角度——一个光极,一个流极,以及一个被抛出的影极。

这角度勉强稳定。

一切似乎都被控制在“可承受”的误差之内。

世界三极逐渐站稳了位置之后,天地间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静。

这静不是安宁,更像是狂风暴雨之前的那种“深吸气”。

年轻的世界正在学习如何存在、如何运转、如何维持自己。

在火的一极,岩层之下开始传来一种低沉的律动。

不是火焰燃烧的声音,而是某种“意识”在岩心深处轻轻敲击。

火焰沿着岩脉向外扩散时,那律动也在一点点加强。

每一次火光涌动,天地都震了一下,像是有一颗还未诞生的“心”在尝试跳动。

——那是火神族诞生前的脉息。

火光冲上天的时候,天空被映得通红,像是被某种未来的火焰提前染过一样。

与之遥遥相对的另一极,水也在静静流动,不仅流在可见的深渊里,还悄悄渗入肉眼看不见的缝隙,在世界的骨架之下布局它自己的河网。

水偶尔会发出一阵极低的“呼吸”,像潮水轻轻退回深处,又像是一个将醒未醒的“意识”在调节自己的气息。

——那是水仙族诞生前的回流之息。

火的律动越来越强,水的呼吸越来越稳。

两个极点互相压着、牵着、应着,使世界在极冷与极热之间维持住一条并不宽阔的平衡线。

如果火稍微跳得快一些,水便会无声无息地轻轻延开一寸;若水呼吸得深了一些,火便会在岩心里加一分亮。

他们互相调节,互相克制,却没有任何一方占据上风。

没有谁能胜出,也没有谁能被消灭。这就是世界最初的稳定。

然而,稳定并不意味着平整。

火与水在两端撑起秩序的同时,混沌在第三极也在悄悄扩大。

它扩大的方式不是生长,而是“吞”。

吞掉从火那边飘来的多余光屑,吞掉从水那边流下来的冷意,再把它们压成更深的暗。

混沌的黑像是被不断添补的深渊,任何掉进去的东西都不会回声。

深处,那个刚成形不久的影胎,依旧蜷缩在那里。

它不是沉睡,因为它没有睡或醒的概念;也不是死亡,因为它从未活过。

它只是“存在”。

像一块被世界遗忘的石头。

但它能感到世界的震动。

每当火的一极传来一阵更强烈的律动,它体内那些未尽的残念就会随之躁动。

混沌压得越重,它就蜷得越紧,仿佛要把自己所有的碎片都护在体内。

而当水的一极传来一次深深的回流,它周围的暗又会被冷意轻轻渗透,那冷意让它的躁动瞬间凝固,像被冰敲了一下。

火让它痛。

水让它冷。

两者都让它难以承受。

它不知道这些力量从何而来,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对这些震动有所反应。

混沌里从未有人告诉过它什么。

它甚至不知道“告知”是什么。

它只知道——

每一次世界的波动,都像是在它空白的意识深处,轻轻写下一笔看不清的字。

那字像是名字。

又像是呼唤。

某一刻,火的一极亮得过猛,天地像被炸出一道高亮的伤口。

那一瞬的光太亮,甚至照到极远之外的混沌表层。

影胎第一次被光扫过的一瞬,它的形体颤抖得几乎散掉。

那光并不是温暖,也不是召唤。

对它来说,那光是“想起什么却想不出来”的疼。

它本能地把尾部的影棘往身体下方勾,像是要保护什么。

下一息,水的一极掀起一阵极深极稳的潮声,那潮声远远传来,把火留下的亮痛压低了一些。

它不会说话,不会呼吸,不会做梦,不会思索世界为何将它抛弃。

它只在黑暗最深处,被动地承受着来自两极的震动。

每一次震动,都让它的形体变得更完整一分,也让它体内那一滴刺痛的“亮”更难以被抹灭。

世界终于彻底稳定,火与水在两端熄下初生的狂躁,天地初燃的轰响渐渐消退。

所有人都以为,一个平静的时代开始了。

只有混沌深处,无声地颤了一下。

那不是灾兆,不是预言,不是神启。

那只是一个尚未被允许拥有“名字”的胎息,在极深的黑暗中,第一次——

像一个生灵那样,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它不知道,这一口气,将牵动未来所有火光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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