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灵之地的核心区域,硝烟弥漫,能量乱流四溢。翠绿色的守护光网在破元炮的冲击和蚀甲弩的持续轰炸下剧烈波动,光芒明灭不定,如同狂风中摇曳的烛火。铁牛浴血冲锋的身影被数台钢铁钻探兽死死缠住,链锯与重盾的碰撞声、蛮牛般的怒吼与金属的嘶鸣交织在一起。墨离操控着金属圆球,如同穿花蝴蝶,在混乱的战场中穿梭,不断修复光网节点,干扰敌方器械,与张清远的毒药配合,竭力压制着蜂群蚀甲弩的发射。阿芷小脸苍白,汗水浸透了额发,小手死死按在地上,全力维持着守护光网与祖灵之地的连接,每一次光网的剧烈震颤都让她身体摇晃,嘴角溢出鲜血。巫咸的祝由祷文越来越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就在这战况最胶着、最惨烈的时刻,公输子奇那冰冷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如同冰锥般再次刺穿爆炸的喧嚣,清晰地响彻在祖灵之地上空:
“愚昧!顽固!不识天数!”
他脚下的浮空飞梭悬停在空间裂口前方,冰冷的炮口依旧锁定着摇摇欲坠的守护光网,但并未立刻开火。他那双狭长的、充满狂热与绝对理性的眼睛,透过弥漫的硝烟,如同精准的探针,死死锁定了被铁牛重盾和翠绿光网保护在核心区域的几个人影——昏迷的林玄、气息奄奄的秦越人,以及那株顽强散发着幽蓝光晕的镇魂花。
“看看你们!”公输子奇的声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居高临下的怜悯,“守着这堆破石头烂木头!靠着虚无缥缈的所谓‘祖灵’和‘血脉’!像虫子一样在泥土里挣扎!多么可悲!多么…低效!”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裂口外那冰冷的钢铁洪流与毁灭性的能量武器:“这才是力量!这才是未来!器械之道!以凡人之智,驾驭天地伟力!解析万物规律,化为精准可控的能量!改造环境,重塑自然!让这混乱、低效、充满不确定性的原始世界,臣服于绝对理性与秩序的脚下!”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宗教狂热的偏执:“此地!这所谓‘祖灵之地’!它蕴含的能量层级之高、转化效率之稳,远超任何已知的灵脉!这绝非自然的恩赐!它核心必然隐藏着失落的上古科技!一种能将混乱能量高效转化为精纯灵能的装置!或者…就是那株奇特的植物本身!”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镇魂花:“将它交给我!让机巧宗解析其奥秘!我们便能创造出比这腐朽圣地强大百倍、千倍的能量核心!打造出横扫一切灾祸、建立永恒秩序的‘机巧神国’!这才是真正的人道!真正的进化!而不是像你们这样,龟缩在破败的遗迹里,祈求虚无缥缈的祖灵庇护!”
公输子奇的宣言,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济世盟每个人的心上。这不仅是宣战,更是对其信仰与道路最彻底的否定!
“放你娘的狗屁!”
回答他的,并非想象中的林玄或秦越人,而是铁牛如同炸雷般的怒吼!他刚刚用重盾狠狠砸碎了一台钻探兽的机械腿,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战神。他指着公输子奇,双目喷火:“老子不懂什么狗屁道理!老子就知道,你们这些铁疙瘩闯进别人家里,打砸抢烧!伤了林兄弟!秦先生!还想抢阿芷的东西!毁掉这片好地方!这就是你狗屁的‘秩序’?!我呸!”
铁牛的怒吼,充满了最朴素的愤怒与守护的意志,虽无华丽辞藻,却道出了最根本的对立——入侵与守护!
而就在这时,一个平静、温和、却带着穿透一切喧嚣力量的虚弱声音,在铁牛身后响起:
“道法自然…万物有灵…”
是林玄!
在公输子奇那充满侵略性的宣言刺激下,在祖灵之地痛苦意志的呼唤下,重伤昏迷的他,竟再次睁开了双眼!他依旧盘膝而坐,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但那双眼睛却清澈如同初生的婴儿,带着一种洞悉天地本源的平静。他没有看公输子奇,目光仿佛穿透了祖灵之地的天穹,望向那冥冥中的大道。
“天地…非死物…有其呼吸…有其脉动…”林玄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生气通天论》的古老韵律,“五运流转,六气更迭…生杀予夺,自有其序…非…蛮力可夺…非器械…可驭…”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脚下散发着微光的苔藓,指向那顽强支撑的翠绿光网,指向深坑中逐渐平复的、被镇魂花梳理的地脉能量:“此地之灵…非器物所生…乃天地交感…万物共生…千万载孕育…方成净土…汝视之为‘高效能源’…如同视江河为…沟渠…视山岳为…土石…失其神…毁其魂…纵得一时之力…亦是…饮鸩止渴…”
林玄的话语,直指公输子奇理念的核心——将充满生命意志的灵性之地,视为冰冷的“能源”和“材料”。他阐述的,是《内经》最根本的“天人相应”、“顺应自然”之道,是尊重天地本身的生命力与运行规律。
“呵呵…顺应自然?”公输子奇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冰冷的笑声中充满了不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洪水、地震、瘟疫、邪祟…哪一样不是这‘自然’的恩赐?!顺应?等待被毁灭吗?!幼稚!”
他猛地指向下方被机巧宗器械破坏得一片狼藉、散发着焦糊味和金属残骸的地面:“看看!这才是真实!混乱、无序、弱肉强食!唯有器械!唯有绝对的掌控!才能带来真正的秩序与安全!解析它!控制它!改造它!这才是人定胜天的正途!”
“掌控?改造?”
另一个虚弱却带着锋利寒意的声音响起,接过了公输子奇的话头。
是秦越人!
他不知何时也已苏醒,背靠着冰冷的星纹晶杉树干,脸色比林玄更加灰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仿佛随时会断气。但那双眼睛,却如同淬了毒的银针,冰冷、锐利、直刺人心!
“公输子奇…”秦越人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与洞悉,“你口口声声解析、掌控…可曾真正‘望’过被你‘掌控’后的山河?”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空间裂口外隐约可见的、被破界锥撕裂的扭曲景象,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血泪的控诉:“黑石城外!那被‘机巧钻探兽’撕裂的地脉!那汩汩流淌、污染大地的污秽能量!那因此而死的万千生灵!那便是你‘掌控’、‘改造’后的杰作!”
“还有这里!”秦越人的目光扫过祖灵之地边缘被破元炮炸出的巨大焦坑,扫过被蚀甲弩腐蚀得坑坑洼洼、灵气紊乱的大地,“你引以为傲的‘机巧神工’…所过之处…地脉崩裂!灵气枯竭!生机断绝!此非掌控!此乃…竭泽而渔!杀鸡取卵!”
他剧烈咳嗽起来,咳出大块暗红的血块,眼神却更加凌厉:“经络不通…则气血瘀滞…百病丛生!地脉…便是这天地之经络!汝之器械…如同…粗暴蛮横的…庸医金针!不辨虚实…不察阴阳…只知蛮力穿刺!引邪入体!伤及根本!汝所谓‘秩序’…不过是建立在…毁灭根基之上的…沙堡!”
秦越人以其精深的医道,将机巧宗器械对地脉的破坏,精准地比喻为庸医误刺经络,引邪入体,伤及根本!直指其道路的核心弊端——忽视天地本身的生命系统性与内在平衡,其“改造”实为破坏,其“秩序”实为毁灭的前奏!
林玄的道法自然,尊重天地生命意志。
秦越人的经穴通玄,指出器械对“天地经络”的致命破坏。
铁牛的朴素守护,代表着最直接的正义与愤怒。
三种声音,如同三道惊雷,狠狠劈在公输子奇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器械至上”理念之上!
公输子奇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那是一种被戳穿核心伪装的恼怒,更是一种信仰根基被撼动而产生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层恐慌!尤其是秦越人那“庸医金针”、“伤及根本”的比喻,如同毒刺,狠狠扎进了他内心深处。黑石城地脉的惨状,祖灵之地被破坏的景象,无可辩驳!
“冥顽不灵!执迷不悟!”公输子奇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扭曲,失去了之前的冰冷理性,只剩下被彻底激怒的狂暴,“既然你们甘愿做这腐朽天地的陪葬品!那本座…便成全你们!”
他眼中最后一丝伪装的“招揽”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毁灭一切的疯狂杀意!脚下的浮空飞梭炮口再次亮起刺目的白光,比之前更加炽烈!四台破界锥平台后方的蜂巢发射孔也重新亮起密密麻麻的红点!这一次,他将不再有任何保留!
“破元炮!蜂群蚀甲弩!目标!核心!饱和覆盖!给我——夷为平地!”
冰冷的毁灭指令,如同丧钟敲响!积蓄到顶点的恐怖能量,即将彻底吞噬这片古老的净土和其中守护的信念!
理念的碰撞已然彻底公开化、哲学化,而最终裁决的,将是毁灭的炮火!济世盟的生死存亡,祖灵之地的存续,悬于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