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市和平饭店的宴会厅里一派衣香鬓影,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映照着满场西装革履的“精英”与珠光宝气的名媛。众人端着高脚酒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要么高谈阔论着所谓的“和平政策”,要么互相吹捧奉承,那虚伪的繁荣祥和,看得曦滢胃里一阵翻搅。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的冰珠,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像个局外人般冷眼旁观这场闹剧。
汪芙蕖迈着小碎步凑过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向曦滢介绍:“伊集院小姐,这位是咱们经济司的首席顾问明楼先生。明先生可是巴黎大学的教授,是鄙人的学生,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也是刚回上海月余。明楼啊,这位便是新到任的财政司特派大使伊集院千绘小姐,往后在工作上,你们可要多亲近亲近。”
明楼大方的伸手:“您好。”
曦滢脸上毫无保留的写着日本贵族的矜贵和高傲,甚至手还插在大衣的衣兜,目光打量了明楼一会儿。
岁月是把杀猪刀,多年不见,当年在陆念萍记忆中姑且还能说是健硕的明大少,现在起码比五年前大了两码,毒蛇成了毒蟒,也不知道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可能是多方斡旋之下压力肥了吧。
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她刚刚进场的时候,听见他在跟老相好半真半假的调情,看着汪曼春眼里深藏的审视,曦滢决定稍微帮他一把。
甚至汪芙蕖的脸色都变了,生怕这个立本来的大使不给他们面子,场面就难看了。
明楼倒是大方的任她打量,之前还有所怀疑,不知道伊集院千绘和陆念萍到底是真的只是长得像,还是就是同一个人,此刻却已经确定了,面前这个所谓的伊集院千绘,就是那个消失多年的曦滢。
良久,曦滢才慢悠悠的伸出手,说的是汉语,但语气中带着几分京都的腔调,阴阳怪气那味儿拉满了:“上海明家,早有耳闻,幸会,明先生。”
曦滢的手指尖有些微凉,倒是显得明楼的手无比炽热,时隔多年,两人的手重新握在了一起,指尖相触的瞬间,没有多余的交流,却彼此传递着默契。
只是这重逢的场景,实在算不上体面——一个是伪政府的财政大使,一个是经济司顾问,都戴着各自的面具,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周旋。
一旁的汪曼春眼看自己的师哥被一个日本女人这般“怠慢”,心里又酸又气,既担心明楼失了面子,又怕这突然冒出来的伊集院千绘觊觎明楼,顿时沉不住气了。
她上前一步,脸上挤出职业性的笑容:“伊集院小姐,您好,我是76号情报处处长汪曼春,往后在情报工作上,还请您多指教。”
“先前听藤田长官提起过汪处长。”曦滢甚至没有拿正眼看她,就更别提握手了,汪曼春的手实在是太脏了,她语气轻飘飘的,却字字带着刺,“只是听说76号近期的情报工作不太到位啊——抗日分子抓不到几个,反倒搞得处处都是杀戮和鲜血,把整个上海搅得人心惶惶,连安稳觉都睡不好。上峰对此很是不满意呢,说再这样下去,这‘和平’的招牌都要被你们砸了。”
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情报工作难免会遇到瓶颈,还请您多体谅。”明楼立刻上前一步,挺身而出为汪曼春开脱。
这个恋爱上头的傻女人一听明楼为自己说话,立刻一脸感动的看向她的师哥,曦滢心里摇头,明楼这家伙是懂怎么拿捏汪曼春的,感情牌打的可真好,连汪曼春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都拜倒在她的西装裤下了。
不过汪曼春虽然被明楼骗得惨归惨,但想想她手里沾满的同胞的鲜血,那就很活该了。
感情被辜负,就转头当了汉奸,哪里有这样的道理,结合她的家庭环境,这是从根儿上就歪了。
“明先生倒是很懂得维护下属,北方的形势同样复杂,氛围却不这样,”曦滢挑了挑眉,语气里夹枪夹棒,“说到底还是上海的治安人员素质堪忧,我很怀疑现在的76号能不能维护的好上海的安全,毕竟马上就要召开和平大会,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没人能担待得起。”
“伊集院长官!您这话未免太过武断了!”汪曼春本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被曦滢接二连三地嘲讽,即使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忍,但忍了又忍,哪里还忍得住,立刻沉下脸,攥紧了拳头,就要开口回嘴反驳。
不过曦滢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好了,这不是今天的议题,没必要在这里争论,关于76号的问题,等我了解完情况,会亲自与几位约谈。”
她的语气完全是上级对下级的权威。
如此这般,明楼立刻明白了,自己和汪曼春拿的是被领导看不惯的苦命鸳鸯剧本,他当即顺着曦滢的思路,轻轻拍了拍汪曼春的肩膀,低声安抚了几句,把汪曼春忽悠瘸了。
哎,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曦滢转头走向另一边,听几个伪政府官员聊起所谓的“经济政策”,无非是些搜刮民脂民膏的无聊论调,全是老生常谈,听得她昏昏欲睡。
百无聊赖之际,她干脆把目光投向明楼和汪曼春,看他们旁若无人地互动,顺便观察汪曼春和她手下几个特务的眼神交流——看来这女人对明楼也不是全然信任,关键时刻还是更看重自己的权力。
看来明大少爷的美男计没到位嘛,汪处长口口声声的情根深种,也没耽误她的鉴别。
曦滢倒也没对他多担心,毒蛇行走江湖多年,不至于这点麻烦都解决不了。
真要是连汪曼春都搞不定,那他也别在上海混了。
果然,没过多久,去洗手间方向的明楼就面色难看地回来了。他径直走到汪曼春面前,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什么,看那神情像是在发难。
汪曼春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先前的嚣张气焰全无,只能一脸温柔小意地向明楼道歉,姿态放得极低。
一副金丝框眼镜那斯文败类的样,瞧上去该死的有些可口。
不过想想他可是心狠手黑的胖蟒,算了算了,远观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