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曦滢的车队和程止夫妇的车队会合,一同向西出发。
行程并不着急,出了城,程少商还多了一个追随她而来的小奶狗楼垚。
曦滢掀开车帘,目光落在楼垚身上,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审视:“河东楼家的儿郎?”
楼垚立刻上前一步,双手交叠躬身行礼,动作带着世家子弟的规整,却难掩紧张:“晚辈楼垚,见过安国公主。晚辈…… 是特地来追随少商君的。”
“追随少商?” 曦滢眉梢微挑,没有绕半分弯子,直接抛出问题,目光牢牢锁在他脸上,不肯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这么说,你是喜欢她?”
楼垚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抬起头,眼底泛起真诚的光:“少商君心地善良,爱憎分明,我生平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女娘,正旦灯会少商君便为我打抱不平……”
“你别胡说!” 程少商的声音突然从马车里传来,她猛地掀开车帘,摆着手急声道,“我就是看不惯何昭君那跋扈模样,路见不平而已,你不必记在心上,更不必……”
可楼垚却像是没察觉她的暗示,反而更认真地补充道:“少商君不必过谦。况且,何昭君已不是我的未婚妻,她下个月便要与雍王世子成婚,晚辈如今尚未婚配,心中只有少商君一人。”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程少商,眼底藏着少年人独有的羞涩与期待,连晨光落在他脸上,都添了几分温柔。
曦滢看着这一幕,指尖轻轻敲击着车厢扶手,语气骤然沉了几分:“我同你们楼家结仇之事,你不会不知道吧?前几日我刚将你妹妹楼缡送进廷尉府,楼太傅也因此被降职罚俸。如今你跑来追随少商,你家中长辈可答应?”
楼垚闻言,脸上的羞涩褪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坚定:“晚辈知道此事。只是家堂妹做错事在前,公主处置得当,晚辈并无怨言。至于家中长辈…… 晚辈已经告知长兄,他并不反对。少商君要去骅县,晚辈也想跟着去,一来是想护着她,二来也想远离都城的纷扰,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他说着,又躬身行了一礼,“还请公主成全。”
曦滢看了楼垚一眼,他的眼睛里带着少年的赤诚,和未经世事打磨的纯粹,但也不说支持或者不支持,而是放下了帘子。
楼垚倒是也不气馁,对着曦滢的马车深深行了一礼,才翻身上马,依旧不远不近地跟在程少商的马车旁,时不时关怀讨好,倒让程少商从最初的敬谢不敏,渐渐生出几分无奈的暖意。
起初几日,原本一行人走得也算是悠哉悠哉,甚至程止还打算途径清县拜访过好友再赴任。
但没过两日,天空中频频有灰羽信鸽掠过,每次信鸽落下,曦滢都会独自进车厢看信,出来后便会吩咐队伍加快速度。
这日傍晚,程止见车队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便追上曦滢的马车,语气带着几分纳罕:“阿翎,怎么突然加急赶路了?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变故?”
这回出来,还没到打草惊蛇的地方,曦滢要求大家叫回了阿翎这个称呼掩人耳目。
曦滢掀开车帘,脸色比往日沉了许多,眼底还带着未散的寒霜:“西边传来消息,蜀中的樊昌最近动作频频,近来圣驾离得不远,恐怕是有异动。咱们如今在荒郊野外,若是真的被波及,遇上乱兵,多有不便,还是尽快进城比较安全。”
“异动?”程止有些难以置信,联想到圣驾不远,他瞬间紧张起来了,“您是说——”樊昌可能会占了城设伏圣驾,意图谋反?
“恐怕就是你想的那样。”曦滢表情严峻起来,算上随行的护卫和暗卫,有一个算一个也就二百余人,以樊昌手里的兵力,光靠她肯定是不够的。
曦滢修书一封,派了信使拿着信物追圣驾去了。
不远处的楼垚似乎也察觉到不对的地方,特地过来:“公主,我临出来前带上了长兄所绘制的舆图,不知是否用得上。”
曦滢接过舆图浏览,楼垚手里图的倒是跟万松柏献上的大差不差。
看来楼垚的长兄楼犇倒是有点东西,回京见见,若是得用,笼络过来也无妨。
沿途的大城似乎也嗅到了异常,大多城门紧闭,路过清县,眼看遥遥望见城门,程止忽的脸色一变:“不对,城里情形不对。”
程止是清县常客,往年这时候,城门前挤满了络绎不绝的商队,挑担来卖收成的农家,硝好兽皮来估的猎户,以及零散来寻亲寻路的外乡人,可如今城门紧闭,门前不但没有民人,连个卫卒也没有!
说着他便想进城查探,被曦滢拉住:“三叔,你没想对,圣驾刚路过清县几天,逆贼就是再蠢,也不可能追着圣驾生事—— 他现在最可能做的,是在圣驾必经之路设伏,或者先控制周边的城池。”程止稍稍放下心来,论行军打仗,运筹帷幄,在场没有人比的过曦滢。
“依你看?”程止踌躇的问道。
“或许,事起清县东边的骅县,或者骅县周边。”曦滢还没回答,程少商先得出了结论。
近来跟着曦滢,程少商耳濡目染,也学了些看舆图、分析局势的本事。曦滢闻言,忍不住伸手撸了一把她的头毛,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不错不错,孺子可教。看来这几日的舆图没白看。”
程少商被她撸得头发有些乱,却没躲开,只是红着脸追问:“那我们接下来如何?总不能一直停在这里吧?”
曦滢当机立断:“你们就拿着印信先进清县避难,我带护卫轻骑前往骅县。”
曦滢身边的家兵和护卫闻言整装待发,程止思虑片刻,下定决心:“让家将和丁卒护卫舜华和嫋嫋进城,我同你一同去骅县,我是骅县新上任的县丞,绝不当缩头乌龟。”说完,他看向桑舜华,“不必担心,多半没事的。”
他的话倒是让曦滢刮目相看,三叔虽是柔弱书生,去了也只有送菜的份,但现在看来,起码是个有担当的菜。
虽无武力,却有担当,倒也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