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傅恒对镜整饬衣冠,铜镜里映出的下巴处赫然有道淡红色抓痕,像片细巧的枫叶。
他指尖轻轻拂过那道痕迹,想起前一夜帐中的酣战 —— 曦滢终于卸下防御,鬓边的碎发都濡湿了,攥着他衣襟的手指泛着白,最后不知怎的就刮在了下巴上。
傅恒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连带着整理朝珠的动作都轻快了几分。
结果一出去被苏桑阿注意到了,惊呼:“老爷,您受伤了!奴才这就给您准备伤药。”
“不必。”这点小伤,也不明显。
当日海兰察来找傅恒谈军务,刚进书房,目光扫过傅恒忽然顿住,随即冲傅恒挤眉弄眼,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腰:“哟,傅大人这是跟谁动了手?瞧着这伤,既不是刀劈的,也不是箭划的,倒像是……”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坏笑着凑近,“被爪子挠的?”
傅恒没接话,只是端起茶盏呷了口雨前龙井,眼底的褶子里都透着点藏不住的得意,那模样像是在说 “你猜着了又怎样”。
海兰察见状,拍着大腿笑了半天,直到傅恒把舆图往他面前一推,才收了笑正色议事,只是眼角的余光总忍不住往那道抓痕上瞟。
两个月后的一个清晨,曦滢晨起感觉有点恶心,有些不大妙,府里的太医宣布曦滢再次有孕,福康安小包子虽迟但到。
曦滢当天晚上把再次加班到半夜轻手轻脚回来睡觉的傅恒从床上踹了下去。
“尔晴,你没睡啊,我吵着你了?”傅恒对曦滢的突然发难摸不着头脑,虽然说他夫人虽不是柔情似水,那也不是无端生气暴躁悍妇,所以遇到这事儿,他第一个先反省自己,“是我哪里不对?”
毕竟这些日子忙着准噶尔战事,总让她独守空房,除此之外,傅恒实在没想出来自己还能做什么惹她生气的事情。
“你可太对了。” 曦滢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抓起枕边的软枕砸过去,“我怀孕了,傅恒你可真能耐啊!”
这人天天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在军机处搭个铺实行零零七,喝的避孕汤药比茶水还勤,这都能怀上?
她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忽然想起李荣保公府那满院子的子孙,只能叹口气 —— 李荣保这一支的繁衍能力,真是一脉相承,一代更比一代强。
这下轮到傅恒陷入了焦虑,他是发自内心的不希望曦滢吃苦,不然也不可能坚持避孕这么多年,生育已经够辛苦了,别说尔晴虽然保养得益,但年龄放在这个时代绝对不算年轻了。
傅恒挨着床坐下,忧心忡忡的,手覆在曦滢手背上:“大夫怎么说?胎像稳不稳?你这些日子可有不适?要不我明天就请太医院的院判来瞧瞧?”
“没怎么说,一切都好,太医就不必了,你以后和福灵安别再气我就行。” 曦滢抽回手,没好气地瞪他。
傅恒连忙点头如捣蒜,伸手想把她往怀里揽:“是是是,都听你的。那…… 睡觉?”
曦滢往床里挪了挪,给他腾出半片地方,黑暗中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在傅恒紧张兮兮的侧脸上,倒比平日里那些运筹帷幄的模样,多了几分真实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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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明瑞和福灵安都进了军营,但乾隆这个姑父还是很够意思的,没让他们真的直接一头扎进准噶尔。
毕竟他俩都是乾隆看着长大的,如今一个虽已成婚多年,膝下却还空悬;另一个干脆还是没经过事的光棍,万一真把这俩孩子扔去前线,枪炮无眼,真有个三长两短,多少有点对不起傅恒这次力排众议的鼎力支持。
甚至乾隆因此想起福灵安光棍的事实,那日在军机处议完事,乾隆翻着军报忽然抬头,指尖在名册上敲了敲福灵安的名字:“福灵安,都十五了吧?”
傅恒一愣,不知皇帝突然提这个做什么,只能躬身应道:“回皇上,虚岁十六了。”
“该成家了。” 乾隆合上名册,嘴角噙着笑,“朕看十五叔家的云书格格就不错,性子温婉,模样也周正,配福灵安正好。”
这一灵魂指婚,不仅加深了富察家和皇室的关系,兜兜转转的,又和舒有矿他们家扯上了关系,因为这个云书格格的母亲是舒有矿的亲姐姐。
曦滢拿着庚帖在灯下看了半夜,指尖划过 “云书” 二字,忽然想起去年宫宴上见过的那个小姑娘 —— 穿一身月白旗袍,鬓边簪着珠花,愉郡王一脉在宗室不显,她也是安安静静坐在角落,不像别的格格那般爱凑趣,跟她姨妈舒有矿简直就是正反面。
“皇上这步棋,走得可真够远的。” 她对着铜镜叹气,镜中的自己眉峰微蹙,“说是心疼福灵安没媳妇,谁知道是不是又在盘算着什么。”
曦滢也闹不明白这到底是乾隆棋盘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的一手闲棋,还是只是单纯的巧合。
傅恒从身后轻轻按住她的肩膀:“管他是棋是巧合,只要孩子们能好好的,便罢了。” 他顿了顿,声音放软了些,“只要他们夫妻相得,别的也无所谓了。”
不久之后,富察府张灯结彩,红绸从门楼一直垂到巷口。
福灵安穿着簇新的喜袍,骑着骏马去愉郡王府迎亲时,路过的百姓都笑着说:“看这气派,格格有福气啊。”
曦滢有些五味杂陈,这日子过的真快。
而此刻的养心殿里,乾隆正对着舆图发笑,李玉在一旁伺候着研墨:“皇上,福灵安侍卫那边已经拜堂了,听说他乐坏了。”
“乐就好,” 乾隆批折子的笔没停,“要是他能在上战场之前有个后,也算没辜负朕这个姑父的一片心意。”
这盘棋,他既要赢了准噶尔,也要让富察家的根,在大清的土地上扎得更深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