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巴里坤的策楞终于送来了新的请安折子。
折子里除了请安之外,详细呈报了“牛痘的发现始末及初步研究情况”。
在曦滢三番两次的耳提面命之下,策楞一改拿了半截情报就写折子邀功的浮躁,真实的研究了一番这才上了折子。
折子上的试验过程写得翔实:从牧场孩童感染牛痘后竟不得天花写起,到他亲自挑了三个名医做研究,再到如何取牛痘脓液接种,句句都带着股子严谨劲儿。
其他说辞基本是照搬了曦滢给的答案,连 “天地造化之奇,非人力所能及” 这般话都一字不差。
又在折子后面补充了段忧心忡忡的话:“准噶尔如今天花肆虐,准噶尔人因此大幅非战斗减员,若继续在巴里坤研究,恐会泄露,奴才不敢轻易继续扩大规模尝试,兹事体大奴才不敢擅专,后续事务如何进行,伏请主子圣裁……”
什么?远在巴里坤的策楞居然找到了克制天花的方法。
雍正忽然 “噌” 地一声站起来:“苏培盛,苏培盛!”
“奴才在,皇上,您这是?”正给雍正端了参茶过来的苏培盛听雍正这么急,茶也不奉了,赶紧应声。
“军机值房今天是谁值宿?”
“是怡亲王和张中堂。”苏培盛抹了把额头的汗,心说这半夜三更的,定是出了天大的事。
“快请怡亲王过来!” 雍正踱了两步,又猛地顿住脚,“罢了,传辇!朕亲自去军机值房!”
他抓起案上的朱批笔,这等能救万民于水火的大事,多等一刻都像是在糟践性命。苏培盛刚要喊人备辇,却见雍正已攥着折子大步跨出殿门。
如意门内军机值房的灯笼在夜色里晃出暖黄的光。值守的侍卫见皇帝亲至,慌忙跪了一地。
雍正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堂内,正见允祥和张廷玉围着一堆奏章议事,他扬着手里的折子,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十三弟,衡臣,你们瞧瞧这个!”
允祥与张廷玉对视一眼,见雍正满面急色,连忙接过折子。两人凑在灯下细读,烛火映得允祥的眉峰忽明忽暗,张廷玉捻须的手指渐渐停住。
“这…… 这是真的?” 允祥率先抬头,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牛痘竟能防天花?” 满人和蒙古人都以天花为天敌,若真能预防,这得是多大的功德!
张廷玉指尖点在折尾:“策楞想得周到,准噶尔天花肆虐,此事若泄露,恐怕对方利用得利。”
准噶尔说话又要跟大清打起来,这种情况下,自然是希望他们越弱越好。
雍正重重一捶桌案,烛火猛地摇晃,灯花爆落在奏折上:“这是上天赋予我大清的福泽!此等好事,断不能让准噶尔察觉分毫!”
雍正背着手在堂内踱来踱去,龙靴碾过地上的碎炭发出轻响:“衡臣顾虑得是。但此事若成,何止是边疆之利?天下百姓都能免受痘疫之苦!” 他猛地转身,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十三弟,你说,该如何处置?”
允祥略一思忖,答道:“依臣之见,当务之急是将研究移至内地。巴里坤离准噶尔太近,难免走漏风声。可在京城让太医院扩大试验规模。” 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准噶尔…… 他们正因天花元气大伤,咱们暂且按兵不动,暗中观察便是。”
雍正抚掌称善,眼中满是赞许:“十三弟所言极是!衡臣,即刻拟旨,命策楞秘密将痘苗及相关文书运回京城,沿途务必严加防范——还有策楞,找个别的由头,朕要重赏他!”
张廷玉躬身领命,迅速摊开宣纸,笔尖蘸满墨汁,沙沙书写间,一场关乎大清子民安康的隐秘布局,在军机堂内悄然展开。
雍正时而俯身查看张廷玉草拟的旨意,时而踱步沉思,不时出声补充关键细节;允祥则站在一旁,目光紧紧盯着奏折,反复斟酌每一个环节是否存在疏漏。三人全神贯注,全然不觉时光飞逝。
窗外的梆子敲过四更,军机堂的灯火却比先前更亮了,将三人的身影投在墙上,随着烛火晃动,宛如一幅凝重的剪影。
君臣三人一口气肝到了天亮,其他的决策都是密旨发出的,唯独封赏策楞的旨意,颁布得大张旗鼓。
还没到点卯请安的点儿,曦滢便见到了雍正派来的给她报喜的小太监。
说是皇上为了奖赏策楞在巴里坤屯田屯军有功,特赐他二等公的爵位,一座京城的宅子,并奖赏钮祜禄家帑银两万。
好家伙,这是大手笔啊,曦滢这次是真心实意的感叹雍正大方,顺便一下就猜到了奖励策楞的真正原因。
不过她倒也没露出什么端倪,只是适当的表现出了些感恩戴德,并大方了给了赏银。
事情的后续自有雍正跟进,在曦滢这里,就算是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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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河南传来消息,因为连日的暴雨,黄河在郑州出现决口,三天内决口从 30 余丈扩张到 300 余丈,皇帝除了拨款救灾之外,亲自带着百官去了天坛祈求雨停。
等他一番祭祀回来,曦滢正拿着账本子划拉能如何在不降低底层员工生活质量的情况下扣点银子出来,见他一身湿衣进来,忙让人取来姜茶:“皇上淋得不轻,还是先沐浴更衣吧。”
“无妨。” 雍正伸手让苏培盛伺候着把湿衣服脱下来,这才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朕打算后天去甘露寺祈福,你陪朕同去。”
曦滢心里翻白眼,虽然她是个下凡的星君吧,但着雨该下就得下,该停才会停,搞这些神神叨叨的没用,只是建议:“灾区百姓最需的是粮食和药品,祈福之余,不如让太医院准备些预防时疫的方子和药材,这些地方水退之后必生瘟疫,早做准备的好。”
雍正望着她指尖划过的痕迹,忽然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全。就按你说的办。”
为了向神佛展示诚意,雍正带着曦滢——当然还有浩浩荡荡的扈从,徒步上凌云峰的甘露寺。
走到半山,前头探路的侍卫忽然来报,说是在树丛中发现了一个被毒蛇咬个半死的人。
看上去是个番邦人,嘴里嘟囔的好像是准噶尔风味的蒙古话。
曦滢眼睛一亮——他们这是碰见了混入京城的摩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