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头陀离得稍远,起初还不明所以,见神婆突然暴毙,道士吐血退后,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他虽然不敢上前,却觉得是个表演的好机会。
他装模作样地高宣一声佛号,抓起脖子上那串油亮念珠,就要念诵降魔咒。
异变再生。
王神婆尸体旁的阴影骤然沸腾,一道由无数水渍和怨念凝结而成的惨白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
众人看不清面目,却能感受到一股湿冷、阴森、充满溺亡者绝望的气息弥漫开来。
“滴答……滴答……”
清晰的水滴坠落声,在死寂的大厅中响起,格外瘆人。
头陀的降魔咒刚念到一半,声音便戛然而止,化作一声惊恐到极点的怪叫。
他眼耳口鼻之中,涌出大量滑腻腥臭的水草,疯狂地向他体内钻去。
“嗬……嗬……”
头陀双手胡乱抓挠着脸部,却无法阻止那些水草的侵入,不过两三息功夫,他便双目凸出,脸色紫黑,直挺挺地扑倒在地,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被突兀出现的诡异水草活活窒息溺毙。
眨眼之间,福伯请来的四位高人,已经暴毙了两个。
麻衣相士看着那道渐渐凝实的惨白身影,身躯微不可查地一颤,那是一种面对强大威胁时的本能战栗。
但他依旧一步踏出,稳稳挡在了那邪祟与李玄之间。
鱼龙观的道士此刻脸色惨白如纸,法器被毁,灵识受创,又亲眼目睹了头陀的惨状,心中那点降妖除魔的勇气早已消散大半。
他眼珠子乱转,目光扫过稳坐不动的李玄,又看了看挡在前面的麻衣相士。
身影一闪,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嗖地一下退到了李玄所坐的主位旁边,强作镇定地对麻衣相士喊道。
“这位道友!邪祟凶厉,非比寻常!贫道法器受损,暂且为你压阵,护持李公子周全!你且放手施为,速速斩杀此獠,勿要有后顾之忧!”
麻衣相士两眼一黑,差点被这道士的无耻气笑了。
能把怂了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也是一种本事。
李玄神色平静,端坐不动,饶有兴致地看着前方的麻衣相士与那惨白邪祟。
他倒要看看,这唯一一个有点真本事的相士,如何应对。
麻衣相士深吸一口气,胸腔微微鼓起。
紧接着,他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嘴边狠狠一咬,指尖沁出殷红血珠。
他以血为墨,在空中急速虚画出一个玄奥复杂的符咒,同时口中念念有词,音节古怪拗口。
“请神法——白骨将军,临!”
随着他一声低喝,那血符猛地一亮,化作一道红光没入他体内。
麻衣相士周身气息骤然一变。
一股凶煞酷烈,带着死寂与征战杀伐之意的气息冲天而起!
他的脊背挺直,眼神变得冰冷,皮肤下隐隐泛起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犹如一尊来自白骨战场的大将,暂时降临此身。
与此同时,他反手抽出身后背着的长杆,猛地抖开外面包裹的破布。
帆布陈旧泛黄,上面用暗红色的颜料画满了扭曲的符咒和无数痛苦哀嚎的鬼面。
白帆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刹那间,数十道散发着阴冥之气的身影从帆中呼啸而出,发出无声的尖啸,扑向那道惨白邪祟。
请神附体,驱役阴魂!
这麻衣相士,走的也是凶险诡异的旁门左道。
而且看其熟练程度和那白帆上浓郁的怨力,绝非一日之功。
白骨大将附体的麻衣相士,手持白帆,率领数十阴魂,与那惨白邪祟瞬间战在一处。
阴风呼啸,鬼哭隐隐,厅内烛火疯狂摇曳,明灭不定,温度骤降,墙壁和地面上甚至开始凝结出细密的黑色霜花。
那邪祟周身弥漫出的黑色水汽,与阴魂的怨煞之气、白骨大将的凶煞之气不断碰撞消磨,发出嗤嗤的声响。
偶尔有阴魂不慎被黑色水汽包裹,发出凄厉哀嚎后,瞬间便消散无形。
李玄看得分明,这麻衣相士请来的白骨大将虽凶,但终究是野祠毛神,根基不正,力量驳杂。
那数十阴魂看似声势浩大,实则怨气有余,凝练不足,对付普通孤魂野鬼或可,面对这明显带有特殊溺亡和阴死属性的邪祟,杀伤力有限,更多是在消耗和牵制。
麻衣相士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色越发难看,操控阴魂的节奏开始有些滞涩。
白影邪祟也被这接连的挑衅彻底激怒,那惨白的身影猛地剧烈波动,发出一道直抵灵魂的尖啸。
嗡——!
一股冰冷沉寂的场域,以白影邪祟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如同潮水般,瞬间将整个前厅,连同厅内的李玄、小绫、福伯、道士以及麻衣相士,全部笼罩了进去。
刹那间,李玄眼前光影扭曲,景象变换。
烛火、厅堂、桌椅、尸体……
一切都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漆黑。
绝对的黑暗,吞噬了所有光线,视觉在这里失去了作用。
脚下传来粘腻冰凉的触感,那不是地面,而是缓缓流动,深及脚踝的粘稠黑水,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
四周弥漫着灰白色的浓雾,雾气湿冷刺骨,仿佛能钻进骨髓。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从极远处传来一道杂音,模糊不清,像是水流呜咽,又似人声悲泣。
视觉被剥夺。
但李玄高达50多点的感知属性,结合赤血无暇对阴邪之气的天然排斥,让他的其他感官在绝对黑暗中被放大到了极致。
听觉捕捉着雾气流动的细微差别。
嗅觉分辨着空气中不同区域的腥腐浓度。
皮肤感受着温度与湿度的变化。
这一切,让李玄在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了这片黑暗水域的轮廓。
强大的感知锁定了麻衣相士的方位。
他就在自身左前方约十丈处,气息紊乱,那请神附体的状态正在被这片场域的力量迅速削弱,他驭使的阴魂在白雾中哀嚎,迅速消散。
而那邪祟的本体,则隐匿在浓雾与黑水之中,不断变换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