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绪长风还抓着他的手腕没放,三根手指在脉门上按了又按,活像药铺里把不准脉的蹩脚郎中。
逆天啊!他猛地松开手,雪花从袖口簌簌落下,上次见你还是纳灵初期,这才两个月就到了纳灵期巅峰?
王生息刚要答话,药圃的青铜门环突然响了两声。
一个裹着靛青色棉袍的圆脸少年正踮脚趴在门缝处张望,鼻尖冻得通红,活像颗熟透的山楂。
王师兄!我来择取这个月的三株灵药!少年声音清亮,呵出的白气在眉毛上结了一层霜花。
绪长风翻了个白眼:杜衡?你上个月领的紫灵草又炸炉了?他故意把字拖得老长,我算算啊,这都连续七个月把甲苑配额烧成灰了吧?
杜衡的圆脸顿时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个玉盒:
谁、谁说的!我昨日炼成了!他啪地打开盒盖,三颗圆滚滚的青色丹药躺在丝绒衬里,表面隐约可见云纹状的丹纹。
王生息和绪长风同时凑过去,两颗脑袋在雪幕中几乎撞在一起。那丹药不过拇指大小,却散发着清冽的草木香,与寻常丹药的苦涩截然不同。
真的假的?绪长风狐疑地拈起一颗对着光看,该不会是从膳堂顺来的山楂丸吧?
你再看看!杜衡急得直跺脚,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我用青灵草加夜幽露炼的,能平复灵力躁动!突破化气时有起效!
绪长风将信将疑地舔了舔丹药表面,突然瞪大眼睛:甜的?他不可思议地看向杜衡,你往丹药里加蜜了?
是夜幽兰凌晨的露水!杜衡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发现寅时三刻采集的露水带着天然甘甜,能中和......
那丹药隐隐溢出的灵力使得王生息的目光黏在丹药上移不开。
此时养心玉突然变得滚烫,烫得他胸口发疼。
那青色丹药在他眼中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破碎的画面——
月光下的青灵草轻轻摇曳,草叶边缘的蓝光忽明忽暗;
一双布满烫伤的手小心地将草叶摘下,放入青铜药碾;
晨露从夜幽兰卷曲的花瓣上滴落,在白玉碗中激起细小的涟漪......
老王?绪长风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发什么呆呢?
王生息猛地回神,发现丹药已经被塞到自己手中。养心玉的灼热感更甚,那些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他好像看见杜衡在丹炉前手忙脚乱地调整火候,看见炉膛内青白二色灵气相互纠缠,最后的一声闷响,三颗丹药从泄压口滚落......
王生息突然闷哼一声,眼前一黑。养心玉如同烧红的烙铁,将那些画面硬生生烙进他的脑子。
纳灵巅峰的修为根本承受不住短时间连续两次的信息冲击,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手中的丹药啪嗒掉在雪地上。
生息!绪长风的惊呼是他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王生息感觉自己漂浮在虚无中,四肢沉重得像灌了铅。感受到四面八方袭来的神识锁定。
整整三十六道神念如利剑般刺入他的灵台,每一道都带着冰冷的杀意。远天亮起星辰般的青光,仔细看去竟是修士法宝划出的轨迹。
逆贼在此!有人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杀意。
王生息想逃,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光亮中,数十个黑影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他们穿着统一的玄色劲装,胸前绣着好似玄明界的界标。为首之人手持罗盘状法宝,指针正疯狂旋转着指向自己胸口。
王生息,你可知罪?那人厉声道,罗盘突然射出一道血光,直取他心脏的位置。
我......王生息刚要开口,只见数万道剑光同时亮起,蓄意叛逆谋反,当诛!”
王生息猛地坐起,后背撞上硬物发出闷响。
冷汗浸透里衣,黏腻地贴在身上。养心玉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青光,那些金色纹路比晕倒前淡了不少。
醒了?绪长风的声音从右侧传来,你可算醒了,杜衡那小子都吓哭了。
王生息这才发现自己躺在药圃的草庐里,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
杜衡缩在墙角的小板凳上,眼睛肿得像桃子,显然没少掉眼泪。
窗外已是深夜,雪光透过窗纸映进来,在泥地上铺了层惨白的霜。
我......王生息嗓子干得冒烟,我晕了多久?
六个时辰。绪长风递来一碗温水,现在都快子时了。文先生来看过,说你灵力透支,睡一觉就好。
王生息接过陶碗一饮而尽,井水滑过喉咙,总算冲淡了些许梦魇带来的战栗。
他下意识摸了摸养心玉,那些新生的金纹在指尖下微微发烫。
丹药呢?他突然问道。
杜衡一个激灵跳起来,从怀里掏出玉盒:
在这在这!一颗都没少!他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捧到王生息面前,师兄你是不是对青灵草过敏啊?我、我真不知道......
王生息摇摇头,轻轻打开盒盖。三颗青色丹药安静地躺在丝绒上,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这次养心玉没有异动,但他分明记得昏迷前看到的那些画面——
杜衡笨拙却专注的炼丹过程,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不可思议。
杜衡,他突然开口,你炼丹时是不是用了紫铜药碾?火候调到青焰第三档?还有......他顿了顿,开炉前念了净火咒?
杜衡的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你、你怎么知道?!他转向绪长风,你告诉他的?
绪长风一脸见鬼的表情:我连你丹房朝哪开都不知道!他猛地抓住王生息肩膀,老实交代,你为什么要偷偷监视杜衡炼丹?
王生息此时已经反应过来了,多半是养心玉在作祟,而面对好友的质疑,只见其肩膀一缩,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痞里痞气的笑容:你猜啊?
绪长风眯起眼睛,手指暗暗用力:老王,你最近很不对劲...
疼疼疼!王生息夸张地龇牙咧嘴,趁机挣脱开来,我要是能随意撩开管理药圃的担子去监视杜衡,还用得着天天在这破药圃刨土?
杜衡抱着丹药盒子左看右看,突然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王师兄一定是闻出来的!他兴奋地凑上前,我丹房门口种了夜幽兰,那股甜味沾在衣服上...
对对对!王生息如蒙大赦,连忙顺着话头往下接,你们甲苑那股甜腻味儿,三里外都闻得到。
绪长风却不依不饶,一把拽过王生息的衣领:那你怎么知道他用的是紫铜药碾?嗯?
两人鼻尖几乎相碰,王生息能清晰看见绪长风瞳孔中映出的自己——额角还挂着冷汗,脸色苍白得吓人。
嘶——王生息倒抽一口冷气,猛地推开绪长风,我招!上个月帮执事整理药圃账本时,正好看见杜衡领用紫铜药碾的记录单!
绪长风将信将疑地松开手,王生息悄悄松了口气,衣襟下的养心玉轻轻一沉,像是被人用手指从上往下点了点。这触感转瞬即逝,仿佛在说”表现得不错我很满意“似的
真的假的?绪长风还在眯着眼睛打量他。
王生息差点笑出声来,急忙用咳嗽掩饰。他揉了揉太阳穴,故意拖长声调:哎哟,头怎么突然这么晕...说着就往草榻上一歪,顺手把被子拉到下巴。
绪长风抱着胳膊冷笑:装,接着装。
真的真的!王生息闭着眼睛直哼哼,你们再吵吵,这个月的灵草就不给了
杜衡立刻慌了神:那、那师兄好好休息!说着就要往外跑,差点被门槛绊个跟头。
绪长风磨着后槽牙,行啊,有事居然瞒着兄弟...
王生息两眼往旁边一瞟,正好对上绪长风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没绷住笑的无法无天......
而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后,王生息盯着草庐的横梁发了好一会儿呆。
梦中那些陌生修士的面容已经模糊不清,只剩下胸口残留的阵阵心悸。
他摇摇头,把这一切归结为灵力透支后的幻觉,顺手将被子往上一扯,整个人蜷进了被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