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一声闷响，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距离汉军阵前三百步，一辆铁甲武刚车突然被天上掉下来的黑影砸中。那是一块磨盘大的石头。
武刚车当场被砸扁。车里三个墨家弟子，连叫都没叫出来，就跟着车一起变成了一堆烂铁和肉泥。
石头砸完车，又在沙地上滚出一条深沟才停下，上面还冒着热气。
整个大军都安静了。
只听见风声，还有那辆烂车里往下滴血的声音。
霍去病的战马吓得直叫，他一把勒住缰绳，眼睛死死盯着那块冒烟的石头，眉头紧锁：“这他娘的……至少八百步。”
汉军的投石机，顺风也就能打四百步。八百步的距离，意味着汉军还没冲到城墙下，五万人就得被活活砸死。
凌岳举起单筒望远镜，镜头里的景象让他瞳孔一缩。
白骨城门前那两个巨人，正伴着齿轮声，慢慢转动手臂。它们是两台伪装成人形的巨型投石机。
巨人肩膀的高台上，断了一只手的墨尼正站在风里。他好像知道凌岳在看他，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然后举起左手，大拇指朝下，用力的按了下去。
凌岳读懂了他的口型：“去死吧，东方猴子。”
“墨家的叛徒，手艺没丢。”凌岳放下望远镜，强压下心头的火气，“用多级杠杆加长力臂，再用滑轮组蓄能，射程能翻一倍。这东西是用来打攻城战的。”
“我去冲一次。”霍去病声音冰冷，把陌刀挂在马鞍上，准备下令。
“不行。”凌岳一把拽住他的缰绳，力气大得让战马退了半步，“你看地上。”
霍去病低头一看，脸色更难看了。
前面的沙地上，全是反着光的铁蒺藜，铺了五百步宽。铁蒺藜后面，两千罗马重盾兵排成方阵，长矛和盾牌对着外面，死死守在巨人脚下。
这就是个死局。冲过去，马蹄得废，人也得完蛋。不冲，就只能站在这儿当靶子，被石头活活砸死。
轰！
又一块石头砸了过来，虽然砸偏了，但溅起的沙子打在士兵的盔甲上叮当响，队伍里有些骚动。
“那就在这儿等死？”霍去病火了，一鞭子抽在空气里，发出脆响，“老子的兵是用来冲锋的，不是当靶子。凌岳，你放手，我带五百人，用命也能填出路来。”
“谁说要硬冲？”
一直没说话的宇文殇突然开口。她骑在马上，独眼盯着那两个巨人，声音很冷：“那是木头做的。外面包了铁皮，但为了转动方便，底座的轴承里灌满了猪油和石墨。”
凌岳眼睛一亮，抓住了关键：“油？”
“对，为了润滑，至少灌了几百斤油。”宇文殇冷笑一声，“只要有火星，那两个大家伙就会烧起来。但底座在护城河里，外面还有盾兵，你怎么点火？”
几百斤油。
凌岳抬头看了看天。
中午的风很大，卷着沙子。风向是西风，正好从汉军这边吹向白骨要塞。
“李敢！”凌岳大吼一声。
“末将在。”李敢跑了过来，脸上全是土，刚才那块石头落点离他不远，腿还有点软。
“把咱们带来的木鸢都搬出来。”凌岳语速很快的下令，“快。本来是用来侦查的，现在改个用途。”
“木鸢？”李敢愣了一下，抹了把脸上的土，“侯爷，那东西带不动人啊……”
“谁让你带人了？”凌岳指着远处的巨人，眼里冒着火，“带油。把猛火油罐子挂上去。”
一刻钟后。
罗马统帅苏拉站在城头，端着一杯葡萄酒看着下面的汉军。他觉得东方人的战术很落后，面对这种巨型机械，只能撤退。
“长官，他们在干什么？”旁边的副官有些疑惑的指着前面。
汉军阵地里，突然升起了几十个大风筝。
风筝用竹子和轻纱做的，有门板那么大，上面画着鬼脸。借着大风，这些风筝摇摇晃晃的飞了起来，越飞越高，朝着白骨要塞飘过去。
“巫术？”苏拉皱了皱眉，随即笑了一声，“东方人就喜欢搞这些东西。别管，吓唬人的，继续装石头，把他们的指挥车砸了。”
城下的罗马士兵也看呆了。他们举着盾牌防备弓箭，没见过天上飞的这玩意儿。有人开始在胸口画十字，小声的议论着。
风筝飞得很近了，影子从罗马方阵头顶掠过。
每个风筝下面，都挂着两个黑色的陶罐，晃晃悠悠的。
“放线。再高点，别让长矛捅到。”李敢带着几百个壮汉，死死拽着麻绳，手掌都勒出了血印。风太大，风筝的拉力很大，人快被拽飞了。
“就在这儿，切。”凌岳眯着眼算好距离，下了命令。
几百把刀同时挥下。
绳子应声而断。
没了绳子，风筝顺着西风，带着风声，一头扎向那两座巨人。
“那是……”城头上的墨尼脸色一变，他视力很好，看清了罐子上的红字——猛火油。
一股凉气从他脚底升起。
“拦住它们！射下来！”墨尼尖叫的声音都变了调。
晚了。
几十个大风筝直接撞在了巨人身上和脚下的转动轴承上。陶罐碎裂的声音响个不停，黑色的猛火油泼洒开来，把巨人从头到脚淋了个遍。灌满了猪油的底座更是被浇得湿透。
整个战场上都是一股难闻的油味。
罗马士兵都看傻了，他们看着头顶滴下来的黑油，伸手摸了摸脸，滑腻腻的，不明白这有什么用。
“火呢？”
霍去病提着龙舌弓，已经骑马冲出阵列，停在三百步外。
“太远了！风这么大，火箭射过去火就灭了！”李敢在后面急的大喊。
三百步的距离，顶着大风，普通的火箭根本射不到，火苗半路就会被吹灭。
霍去病没说话，眼神死死盯着目标。
他从箭壶里抽出一支重箭，箭杆是铁木做的，箭头上绑着一个棉团，上面浸满了硫磺、松脂和磷粉。
“火折子。”霍去病伸手，声音很平静。
亲卫递上火折子。
霍去病点燃了箭头，火苗在风里跳动，发出蓝紫色的光，看着随时都会熄灭。
霍去病深吸一口气，胸膛鼓起，手臂上的肌肉和青筋全都爆了出来。那张三石强弓在他手里发出“嘎吱”的声响，被一点点拉开，成了一个满月。
霍去病没有马上松手，他在感受风向，计算提前量。他的手臂很稳，但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珠。
这一箭，他用上了全部的力气。
“烧！”
手指松开。
崩！
弓弦的声音盖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声音。
那支火箭带着爆炸般的力量射了出去，带着尖锐的啸叫声，在空中划出一条笔直的火线。
速度太快，快到风都吹不灭箭头的火，快到没人能看清它的轨迹。
“笃！”
重箭准确的钉进了巨人左膝的轴承缝隙里。
安静了一秒钟。
接着，“轰”的一声巨响，猛火油和底座里的猪油被火星点燃，瞬间爆炸。
大火顺着巨人的木头身体往上猛窜。木头很干，加上油和风，火一下子就烧得控制不住了。
“啊！”城头传来墨尼的惨叫。他离得太近，眉毛和头发都被热浪烤焦了，要不是跑得快，人就没了。
那个巨大的战争机器，变成了一个大火人。
高温烧断了它身体里的关键结构，正在装填石弹的巨人发出一阵断裂的声音。
咔嚓！
巨大的木头手臂失去了支撑，带着火和没投出去的巨石，朝着旁边倒了下去。
下面就是排着密集方阵的罗马重盾兵。
“快跑！”罗马百夫长惊恐的大吼。
但是方阵太密集，人挤着人，根本跑不动。
轰隆！
燃烧的巨木砸进人群，几十个罗马士兵连人带盾被直接拍成了肉饼。飞溅的火油点燃了周围几百个士兵，他们惨叫着在地上打滚，空气里都是一股烧焦的味道。
很快，火烧到了第二座巨人身上。
两座战争机器，在汉军的欢呼声里，变成了两堆巨大的篝火。
“漂亮！”李敢兴奋的把头盔都扔了，跳着脚大喊。
“全军压上！”凌岳拔出长剑，下令道：“武刚车开路，碾过去！”
没有了巨石的威胁，五十辆武刚车轰隆隆的碾过铁蒺藜，那些尖刺在包铁的车轮下全碎了。
汉军士气大振，喊杀声响成一片。
大军就要冲到城下的时候，黑色的城门突然开了。
里面没有出来军队，只走出来一个人。
那个人没骑马，也没穿盔甲。他光着上半身，浑身都是肌肉，皮肤上涂满了油，在火光下发亮。他身高有两米二，比最高的汉军还高出两个头。
他手里拖着一把大重锤，锤头是带刺的铁球，起码有一百斤重。重锤在地上拖着，划出一条深沟，火星直冒。
他一个人，就这么挡在了五万大军和溃败的罗马方阵中间，气势很足。
“停！”凌岳抬手。
那个大个子停下脚步，抬起头，露出一张都是伤疤的脸。他不是罗马人，长相更像是蛮族。脖子上戴着一个铁项圈，是角斗士的标志。
他把重锤往地上一放，地面都震了一下。
“汉人！”巨汉开口了，汉话说的很生硬：“我是斯巴达克斯！角斗士冠军！”
他伸出粗壮的手指，隔着几百步指向霍去病。
“你们的将军，只会躲在后面射箭？”巨汉大笑着，一锤砸碎了身边一具烧焦的尸体，碎肉到处乱飞。
“敢不敢跟我打一场？你赢了，我的头给你。输了，就滚回东方去！”
这是明晃晃的挑衅，也是个激将法。
城头上的苏拉虽然样子狼狈，但脸上却露出了冷笑。他需要拖延时间，他的骑兵正在从侧面包抄。只要这个蛮族能拖住汉军一刻钟，他就有机会翻盘。
霍去病听懂了。
他冷笑一声，把龙舌弓挂回马鞍，伸手去拿陌刀。
“我去砍了他。”霍去病语气很平淡，但他握刀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刚才逆风射出的那一箭，耗费了他大半的力气。用三石强弓的爆发力射出那一箭后，他的手臂现在还是酸麻的。
一只手按在了霍去病的肩膀上。
凌岳看了一眼那个大个子角斗士，又看了看霍去病发白的脸色和发抖的手指。
“你歇着。”
凌岳翻身下马，动作不快，但每一步都走的很稳。
他走到霍去病马前，伸手拿下了那把五十斤重的陌刀。黑色的刀身上刻着花纹，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杀鸡用不着牛刀。”凌岳单手提着刀，刀尖在沙地上划出一条线，背影很直。
他回头看了一眼霍去病，笑了笑：“这种只有力气的蠢货，我去教教他什么是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