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刚把奶奶的药熬好，倒在搪瓷碗里晾着，院门外就传来“哐哐”的踹门声，力道重得像是要把木门拆下来。他心里一紧，刚走到门口，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带着一股冷风灌进来，三个穿灰布工装、胳膊上套着红袖章的人站在门口，为首的是个高颧骨的男人，嘴角叼着烟，正是街道办负责“文物核查”的赵卫国。
“陈默是吧？”赵卫国吐掉烟蒂，用脚尖碾了碾，烟蒂在青石板上拧出一圈黑印，眼神却像扫货似的掠过屋里的八仙桌——桌上还放着昨天收玉佩时用的放大镜，牛角镜柄在昏光里泛着点温润的光。他忽然勾起嘴角，露出点讥诮的笑：“接到举报，说你家里藏着来路不明的老物件，涉嫌倒卖文物，我们来查查。”那笑容里没半分“公事公办”的严肃，倒像猫见了老鼠似的，透着股等着看好戏的得意。
陈默攥紧了手里的围裙，指节泛白：“赵同志，我没有倒卖文物，就是帮金叔看看东西，没做违法的事。”
“有没有违法，不是你说了算。”赵卫国身后的年轻人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掀桌上的布帘，“搜搜就知道了，要是真没藏东西，我们也不冤枉你。”
“别碰我爷爷的东西！”陈默连忙拦住他，布帘后面是爷爷留下的旧书箱，里面装着《古玉鉴》和几枚普通古钱，算不上值钱物件，可他就是不想让人乱翻。
赵卫国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按住陈默的肩膀，指节用力掐进他的皮肉里，逼得他踉跄了一下。他凑近陈默，眼尾吊起来，带着点施舍般的傲慢：“怎么？还想拦着？知道私藏文物是什么罪名吗？轻则罚款，重则抓去劳改——你奶奶还在里屋躺着吧？”他故意顿了顿，眼神瞟向里屋的门帘，声音压得更低，却满是威胁，“要是你进去了，谁照顾她？到时候她孤零零一个人，病床上连口热汤都喝不上，多可怜啊。”
这话像根冰针，扎得陈默心口发疼。他看着里屋的门帘，隐约能听见奶奶轻微的呼吸声，要是真闹起来，肯定要把她惊醒。他咬了咬下唇，声音软了点：“赵同志，我真没藏违禁的东西，您要是不信，我给您看家里的东西，别惊动我奶奶行不行？”
赵卫国眼睛转了转，那点得意劲儿更明显了，他朝身后的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停下，然后凑到陈默耳边，热气喷在他脸上，带着烟味的油腻：“小陈啊，我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也不想为难你。其实呢，所谓的‘举报’，也就是走个流程——真要查，谁家还没点老物件？”他说着，用拇指和食指搓了搓，动作直白得不能再直白，“但规矩你得懂，我们出来办事，风吹日晒的，也得有个‘辛苦费’，你说是不是？”那语气里的笃定，像是吃定了陈默不敢不答应。
陈默心里一沉，终于彻底明白赵卫国是来找茬要好处的。他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昨天赚的五十块佣金，还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原本想明天给奶奶买只鸡补身体。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钱掏出来，递到赵卫国手里：“赵同志，我就这么多了，您看……”
赵卫国接过钱，指尖捏着纸币搓了搓，像在掂量分量，脸上的横肉松了点，却没立刻收起来，反而把钱举到眼前，对着光看了看，嘴角撇了撇：“就五十块？小陈，你跟金牙混，他收个玉佩就赚上千，你就拿这点钱打发我？”他说着，故意把钱在手里拍得“啪啪”响，声音在安静的屋里格外刺耳，“是不是觉得我好糊弄？还是觉得我这红袖章不管用？”那眼神里的轻蔑，像针一样扎人。
陈默的脸涨得通红，又急又气：“赵同志，这真的是我全部的钱了，金叔就给了我这么多佣金，我还要给奶奶买药，实在没多余的了。”
“没多余的？”赵卫国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陈默的脸颊，手指上的老茧蹭得他皮肤发疼，动作里满是轻蔑，“那桌上的放大镜，看着是个老物件吧？牛角柄，油光水滑的，值不少钱吧？还有你里屋书箱里的书，说不定也能值点钱。”他歪着头，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要么，你把放大镜给我，要么，明天再凑五十块送来——不然的话，我明天就带更多人来，当着你奶奶的面搜，到时候可就不是钱的事了，说不定还得把你带回去问话，让你奶奶看着你被带走，多揪心啊。”
陈默看着桌上的放大镜，镜柄被爷爷磨得光滑，泛着温润的光泽，那是爷爷留下的唯一念想，比什么都重要。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疼得发麻：“赵同志，放大镜是我爷爷的遗物，不能给您。钱我明天想办法凑，您能不能别再来闹了？”
赵卫国盯着他看了几秒，像是确认他没说谎，才把五十块钱塞进兜里，拍了拍裤袋，发出“哗啦”的轻响，脸上终于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那笑容里满是小人得志的得意：“算你识相，懂事。”他又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力道比刚才轻了点，却更显倨傲，“明天下午之前，把钱送到街道办我办公室，要是晚了，或者少了一分，后果你自己承担——到时候可别怨我没给你机会。”说完，他挥了挥手，带着身后的人转身就走，出门时还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门框，发出“咚”的一声响，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胜利”。
陈默扶着门框，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巷口，那红袖章在风里晃悠，像一面刺眼的旗子。他慢慢蹲下身，胸口闷得发疼，眼泪差点掉下来。里屋的门帘动了动，奶奶的声音带着虚弱：“默默，外面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来闹事？”
“没事奶奶，就是街道办的同志来问点事，已经走了。”陈默连忙站起来，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强装出笑脸，端起桌上的药碗，“药晾好了，我喂您喝。”
走进里屋，奶奶靠在床头，眼神里满是担忧，却没再多问，只是张开嘴，任由陈默把药汁喂进嘴里。药味很苦，陈默看着奶奶皱着的眉头，心里更苦——五十块钱，他去哪里凑？昨天的佣金已经花了十块买药材，剩下的四十块要留着给奶奶买营养品，要是再凑五十，只能去找金牙要，可金牙会不会答应？就算答应了，又会不会让他做更违心的事？
他坐在床边，看着奶奶慢慢睡着，手指无意识地摸着兜里的放大镜，冰凉的镜柄贴着掌心，像是爷爷在无声地提醒他。窗外的天渐渐黑了，巷子里传来邻居关门的声音，陈默深吸一口气，心里有了决定——明天先去找金牙问问，不管怎样，先把赵卫国打发走，不能让他再来骚扰奶奶。只是他不知道，这一次的妥协，又会把他推向什么样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