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国女儿那幅预知般的画,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雨夜的迷障。井、书店、拿着铃铛的模糊女人……张楠的身影与画中形象几乎重叠。她到底是谁?那风铃,究竟是安神的装饰,还是某种……法器?
我盯着手机屏幕,直到画面变得模糊。窗外的雨声渐歇,只剩下滴滴答答的余韵,敲打着黎明前的寂静。
这一夜,信息量过大,脑子像被塞进了一个高速离心机。观测者7号的罚款威胁、小雅男友被困井底的危机、老人托付的沉重正念、街对面充满恶意的黑影、还有张楠身上越来越浓的谜团……
所有线索都像乱麻,而“井”,无疑是目前最紧要、也最危险的线头。
张楠提醒可以用“它渴望的东西”作为诱饵,或者完成它的“执念”。它渴望生机,尤其是年轻人的灵魂,这显然不能作为诱饵。那它的“执念”呢?一口被用于“献祭”、充满怨气的古井,会有什么未了的愿望?
天光微亮时,我做出了决定。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但在那之前,我需要更多关于那口井的信息,尤其是它“生前”的故事。
我再次扎进故纸堆,这次目标明确——搜寻所有与“井”、“献祭”、“老城区”相关的记录。年代的尘埃在指尖飞舞,混合着墨香与霉味。
终于,在一本民国时期的“客录”残卷中,我找到了一条语焉不详的记录:
“壬申年,城西胭脂巷,井台怨女柳氏,以‘沉塘之冤’与‘未竟之约’,换……(此处字迹模糊)……然怨气深重,非符箓可镇,暂封于井,以待……”
柳氏?沉塘之冤?未竟之约?
记录残缺,关键信息缺失。但这提供了重要方向!这位“柳氏”,很可能就是井中怨念的核心,甚至是那“献祭”的受害者!她的“沉塘之冤”和“未竟之约”,或许就是解开困局的关键!
“未竟之约”……会是和谁的约定?
我试图在后续记录中寻找线索,却一无所获。这位柳氏的故事,似乎就此中断。
白天,书店照常营业。阳光驱散了夜雨的阴霾,透过玻璃窗洒进来,试图营造一种温馨的假象。张楠准时到来,神色如常,仿佛昨夜门口的警告和那幅诡异的画从未存在。她熟练地准备着物料,擦拭着吧台,连角度都和昨天一模一样。
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那串风铃在她经过时无声无息。
“张楠,”我状似随意地开口,手里摆弄着一本畅销书,“你昨天说,那口井的执念,可能是未竟之约?”
张楠擦拭机器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声音平静:“我只是猜测。很多强大的灵异存在,都源于强烈的执念。未完成的愿望,往往是它们力量的源泉,也是……最大的弱点。”
她的话总是带着一种超越其年龄和身份的洞察力。
“比如呢?”我追问,“什么样的未竟之约,能让一口井变成那样?”
张楠终于停下手中的活,转过身,隔着吧台看着我。阳光照在她的镜片上,反射出光芒,让我看不清她的眼神。
“老板,执念的形式有很多。可能是一句没能说出口的道歉,像李先生那样;也可能是一个……等待了太久,却始终没有兑现的承诺。”她的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飘忽,“尤其是在那个年代,一个承诺,可能就是一辈子。”
一个承诺,一辈子……柳氏的“未竟之约”?
我还想再问,门口的风铃突然发出一连串急促、细碎的响声,不像警告,更像是一种……焦躁不安的催促。
我和张楠同时看向门口。
一个穿着快递制服的小哥正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扁平的纸盒,有些犹豫地看着店里。
“请问……林墨先生在吗?有他的加急件。”
我皱了皱眉,最近对快递有点心理阴影。走过去签收,包裹很轻,发件人信息处只写了一个“柳”字。
柳?!
我的心猛地一跳!快速拆开纸盒,里面没有炸弹,没有诅咒,只有一张用塑封膜仔细保护着的、严重泛黄褪色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一对穿着民国学生装的年轻男女,并肩站在一棵柳树下,背景模糊,但能看出笑容青涩而真挚。女孩眉眼清秀,依偎在男孩身边。照片背面,用娟秀的钢笔字写着一行小字:
“民国廿一年春,与君约,柳絮纷飞时,泛舟西湖。—— 柳如烟”
柳如烟!是那个“柳氏”!
这照片……是谁寄来的?那个观测者7号?老陈?还是……别的什么存在?
照片上的男孩是谁?这个“泛舟西湖”的约定,就是那个“未竟之约”吗?所以柳如烟的执念,是等待这个未能实现的约会?
我拿着照片,感觉手心有些发烫。这不仅仅是线索,这像是……有人刻意将打开困局的“钥匙”,递到了我的手上。
“老板,这是什么?”张楠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看着照片,轻声问道。
“可能是……解决那口井问题的关键。”我深吸一口气,将照片小心收好,“看来,我得再去会会那口井了。这次,带点‘礼物’去。”
张楠看着我,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小心。执念越深,越容易被其影响。不要轻易承诺你做不到的事。”
她的提醒带着关切,但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似乎还藏着别的什么。
我点了点头。
夜幕再次降临。我没有丝毫犹豫,将那张老照片贴身放好,又带上了那支“契约之笔”和几张空白的黄裱纸。胸前的黄杨木牌传递着稳定的温热,仿佛在给我鼓劲。
再次踏入老城区,空气比上次更加凝滞。那口井,在惨淡的月光下,像一只等待猎物的巨兽之口。
我没有像上次那样远远观望,而是径直走到井边,距离那块半掩的石板只有几步之遥。阴冷的寒气扑面而来,几乎要冻僵骨髓。井下传来若有若无的、如同指甲刮擦石壁的细微声响,还有……压抑的啜泣。
我强忍着不适,从怀中取出那张老照片,将它轻轻放在井口的石板上。
“柳如烟,”我对着幽深的井口,朗声说道,“你要等的人,或许来不了了。但这个约定,还有人记得。”
井下的啜泣声戛然而止。
一股强大的、混合着无尽悲伤与怨恨的意念,猛地从井中冲出,锁定了我!
“你……是……谁……”一个空洞而扭曲的女声,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带着令人牙酸的寒意。
“一个能帮你传递消息的人。”我稳住心神,努力不被那股怨念侵蚀,“告诉我,你想对他说什么?或者……你想完成这个约定吗?”
井中沉默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更加凄厉的哀嚎:“完成?如何完成?!他已负约!我已沉塘!西湖……西湖早已不是当年的西湖!”
怨气如同实质的黑色潮水,从井口汹涌而出,向我席卷而来!胸前的木牌瞬间变得滚烫!
我立刻咬破指尖,以血为媒,在空白黄裱纸上急速画下一个“安魂”符箓,拍向井口!
“嗡!”
符箓亮起微光,勉强将那黑色潮水逼退几分,但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他并非有意负约!”我急忙喊道,试图用语言稳住她,“时代洪流,身不由己!或许他直到最后,也想履行这个约定!你看这照片,他保存得很好!”
我指着石板上的照片。月光下,照片上那对年轻男女的笑容,与此刻井中涌出的滔天怨念,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井中的咆哮稍微减弱了一些,那扭曲的女声带着一丝迟疑和……更深的痛苦:“他……他还留着?”
“是!他还留着!”我抓住这丝转机,“柳如烟,困住你的不是这口井,是你自己的执念!放下吧,让这个未竟的约定,以另一种方式完成!告诉我,你想怎么完成它?也许……我可以帮你。”
我抛出了诱饵。完成执念,这是唯一可能安全救出阿哲,甚至化解部分怨气的方法。
井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那湿冷的阴气在不断翻涌。
许久,那女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疲惫和一丝……微弱的希冀:
“我想……再看一眼……西湖的柳絮……”
“可以。”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但作为交换,你必须释放困在井里的那个年轻生魂。”
“……可以。”柳如烟的声音带着一丝诡异,“但你要……亲自带‘它’来……用你的‘念’,为引……”
她的话音刚落,我猛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井水腥气的印记,如同枷锁般,缠绕在了我的灵魂之上!
这不是简单的交易!这是一个诅咒般的契约!她不仅要我看柳絮,还要我以自身为媒介,将她的一部分“念”带出去!
我上当了?!
还是说,这本就是解决此类事件,必须承担的风险?
胸前的木牌灼热异常,仿佛在抗议这个危险的契约。
但此刻,已无退路。
我看着那口吞噬了无数生命和希望的古井,感受着灵魂上那道新生的、冰冷的束缚。
救阿哲,化解怨气,前路依旧凶险。
而张楠的警告,言犹在耳。
“不要轻易承诺你做不到的事。”
我,似乎承诺了一件非常、非常困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