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天扬那一声“有些账,也该好好算一算了!”,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冰水,瞬间将演武场上剑拔弩张的气氛推到了顶点!
无形的气势以他和吴惊雷为中心激烈碰撞,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修为稍弱者只觉得呼吸困难,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这两位宗门巨头之间来回逡巡,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细节,更怕下一瞬间便是石破天惊的冲突。
吴惊雷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狭长的眼眸中寒光闪烁,杀意与忌惮交织。
牛天扬的强势回归,以及那深不可测的实力,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身后的韩云峰等党羽,更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孙英杰坐在轮椅上,双手紧握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既为三师弟的归来和展现的实力感到振奋,又为眼前这随时可能爆发的内斗感到深深的忧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苍老、疲惫,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从内山方向缓缓传来,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
“够了。”
仅仅两个字,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将那弥漫全场的肃杀与对峙之气冲淡了几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老者,在一名随身弟子的搀扶下,缓步从内堂方向走来。
他身形高大,却略显佝偻,穿着一件半旧的藏青色宗主常服,面容清癯,皱纹深刻,仿佛刻满了岁月的风霜与重担。
他的头发胡须已然全白,但那双眼睛,虽然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开阖之间却依旧有着洞察世事的清明与久居上位的威严。
正是神箭宗现任宗主,铁当兴!
他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是一怔,随即纷纷躬身行礼:“参见宗主!”
连剑拔弩张的牛天扬和吴惊雷,气势也不由得一滞。
牛天扬看着师傅那明显苍老了许多、眉宇间带着化不开倦意的面容,心头一酸,那股冲天的怒火与锐气,不由自主地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吴惊雷则是眼神闪烁,冷哼一声,稍稍退后半步,但脸上的阴鸷并未减少。
铁当兴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在吴惊雷身上略微停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与痛心,最终,落在了牛天扬的身上。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铁当兴那疲惫的双眼中,骤然爆发出难以言喻的激动、欣喜、愧疚……种种情绪交织,使得他高大的身躯都微微颤抖起来。
他挣脱了弟子的搀扶,向前踉跄两步,嘴唇哆嗦着,看着那张既熟悉又因岁月风霜而显得陌生的脸庞,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天……天扬?真……真的是你?”
牛天扬看着师傅这般模样,心中百感交集,那股压抑了多年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
他快步上前,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这位方才还威压全场、睥睨长老的硬汉,竟“噗通”一声,双膝跪地,重重地磕下头去!
“师尊!不孝弟子……牛天扬……回来了!”
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愧疚与沧桑。
这一跪,让整个演武场再次陷入寂静。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一声“师尊”中所蕴含的深厚的师徒情谊与沉重过往。
铁当兴老泪纵横,急忙上前,用那双布满老茧、微微颤抖的手,紧紧抓住牛天扬的胳膊,想要将他搀起:“起来!快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是为师……当年没能护住你们……”
他话语中的悲痛与自责,让闻者心酸。
显然,对于当年牛天扬之子牛志远夫妇的惨死,以及随后牛天扬的沉寂离去,这位宗主心中一直怀着深深的愧疚。
牛天扬顺势起身,反手握住大师兄冰凉的手,摇了摇头,虎目含泪:“不怪师尊,是弟子……命该如此。”
师徒二人执手相看,恍如隔世。
太多的物是人非,太多的悲欢离合,尽在这无声的对视与紧握的双手中。
一旁的孙英杰早已泪流满面,推动轮椅上前:“师尊,三师弟他……”
铁当兴松开牛天扬,又紧紧握住孙英杰的手,看着这位当年最是惊才绝艳、如今却只能困于轮椅的二徒弟,更是心痛如绞,连声道:“苦了你们了……苦了你们了……”
师徒三人,在这万众瞩目之下,真情流露,那弥漫的悲伤与重逢的喜悦交织,冲淡了之前的剑拔弩张,也让许多对当年旧事有所耳闻的老一辈弟子和执事唏嘘不已。
吴惊雷冷眼看着这一幕,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但终究没有在此刻出声打扰。
他知道,在铁当兴明显情绪激动的情况下,自己若再强行发难,只会引起更多人的反感。
铁当兴好不容易平复下激动的心情,他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目光终于越过牛天扬和孙英杰,落在了依旧安静站在擂台边缘的小凤儿身上。
此刻的小凤儿,看着爷爷与两位师伯祖真情流露,心中也受到触动,但他更多的是一种好奇和观察。
他看到那位白发苍苍的宗主师祖,目光温和地看向自己。
“这孩子……就是凤儿?”铁当兴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牛天扬连忙招手:“凤儿,过来,拜见宗主师祖。”
小凤儿依言跃下擂台,走到近前,依着爷爷之前的教导,恭恭敬敬地跪下磕头:“弟子牛凤儿,拜见宗主师祖。”
“好孩子,快起来,让师祖好好看看。”铁当兴亲手将小凤儿扶起,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
他看着小凤儿那清澈却隐含锐气的眼神,那与他年纪不符的沉静气质,尤其是那眉宇间,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贵气与灵秀。
他越看越是喜欢,忍不住连连点头:“这股灵秀劲儿……好!真好!”他拉着小凤儿的手,感受着他掌指间因常年练枪而形成的茧子,又看到他背后那杆乌沉木短枪,问道:“方才擂台之上,你使的,可是你爷爷教的飞龙枪法?”
“回师祖,是爷爷教的基础招式。”小凤儿老实回答。
“基础招式……”铁当兴眼中精光一闪,他身为宗主,眼力何等老辣,自然看出小凤儿方才在擂台上,将基础招式运用得出神入化,已然得了飞龙枪法“意在招先”的三昧,这份悟性,堪称恐怖!
再加上之前那惊世骇俗的五石弓力和幻林中的卓越表现……
铁当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转头对牛天扬和孙英杰,以及全场众人朗声道:“今日,我铁当兴,以至为喜悦之心,在此宣布!”
他声音洪亮,带着宗主的威严,传遍四方:“我三弟子牛天扬,携孙牛凤儿,今日重归宗门!牛天扬,仍为我神箭宗铁当兴座下第三弟子,地位与各长老等同!”
此言一出,算是正式确认了牛天扬的回归及其在宗内的地位。
接着,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小凤儿,声音更加高昂:“牛凤儿,天赋异禀,根骨奇佳,心性坚毅,更兼通过宗门选拔三关考核,成绩卓着,尤为难得!本宗主见才心喜,欲破格收其为宗门入室弟子,由本宗主与其祖父牛天扬,共同教导!尔等,可有异议?”
入室弟子!由宗主和牛天扬共同教导!
这等待遇,在神箭宗内,可谓前所未有!
足见铁当兴对小凤儿的看重与期望!
全场再次哗然!
羡慕、嫉妒、震惊、难以置信……种种目光聚焦在小凤儿身上。
能得宗主如此青睐,此子未来,简直不可限量!
吴惊雷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猛地踏前一步,厉声道:“师兄!此事不妥!牛凤儿他年纪尚小,心性未定,直接成为宗门入室弟子,恐难服众!还需从长计议!而且牛天扬的孙子?恐怕这年纪也对不上吧?我看这娃娃虽然身体强壮了些,但看脸上也只不过七八岁的样子,若是你牛天扬的孙子,恐怕算起来也该过了束发的年纪吧!这年纪上的差异你又作何解释?”
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牛天扬的孙子,如此轻易就获得如此高的起点和名分!
“我孙儿只是长的略小了些,这又如何?”牛天扬昂首怒喝道:“难道我孙儿多大年岁还要劳烦师叔你来算计?”
铁当兴目光转向吴惊雷,眼神中的温和瞬间被威严取代,他沉声道:“惊雷师弟,凤儿身世,天扬已然言明,再无需多言。我神箭宗海纳百川,向来不以出身论英雄,只看其心性品行与武道天赋!有何不妥?至于能否服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小凤儿身上,充满信任与鼓励:“本宗主相信,以凤儿之天赋与心性,假以时日,必能以自身实力,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师兄!”吴惊雷还要再争。
“此事,本宗主心意已决!”铁当兴一挥袍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无需再议!”
他积威已久,此刻展现出宗主的决断,顿时将吴惊雷后面的话堵了回去。
吴惊雷脸色铁青,死死攥紧了拳头,却也知道,在铁当兴明确表态、且牛天扬强势回归的情况下,自己此刻再强行反对,已难奏效,反而会落了下乘。
“哼!”他冷哼一声,不再多言,但那阴鸷的眼神,却如同毒蛇般,在牛天扬和小凤儿身上扫过,充满了不甘与怨毒。
铁当兴不再理会他,对牛天扬和孙英杰温言道:“天扬,英杰,还有凤儿,随我入内堂一叙。这里……交给葛长老善后。”
说完,他亲自推着孙英杰的轮椅,牛天扬拉着小凤儿的手,在一众或激动、或复杂、或敬畏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向着那象征着神箭宗权力核心的内堂走去。
阳光洒落在这一行人的背影上,仿佛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边。
小凤儿回头看了一眼那依旧喧闹的演武场,看到了吴昊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嫉妒眼神,也看到了无数复杂的目光。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正式踏入了神箭宗,也踏入了一个充满机遇,更充满挑战与未知的漩涡中心。
前路,注定不会平坦。
但他握紧了爷爷温暖而粗糙的大手,看着前方宗主师祖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坚定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