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王庭内的暗流汹涌,最终以一种近乎屈辱的沉默,暂时画上了句号。阿史那·咄吉可汗与其部族首领们经过数日激烈的争吵与权衡,终究未能鼓起再次与大夏全面开战的勇气。李凤瑶展现出的强势、大夏边境日益稳固的防务、以及国内主和派的压力,都迫使他们不得不暂时咽下这枚苦果。
虽然没有立刻签署正式的国书(北狄方面声称需要时间“筹措”第一批交付的“赔偿”以及“劝说”相关部落交出漠南之地),但阿史那·咄吉可汗派出的首席大臣,以一种近乎默认的姿态,向大夏使团传递了“原则上同意和谈条件,细节容后再议”的信息。这已然是一次外交上的重大胜利。
使团此行目的基本达成,不宜久留。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清晨,大夏使团在北狄礼官复杂目光的注视下,离开了这片弥漫着奶腥与草芥气息的王庭,踏上了归途。
回程的路,似乎比来时轻快了许多。护卫们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连马蹄声都显得轻快起来。萧战更是意气风发,骑在马上,时不时与李凤瑶并辔而行,谈论着回到京城后该如何向父皇禀报,言语间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李凤瑶虽依旧沉静,但眉宇间那抹常年不化的冰霜,似乎也因这圆满完成任务而消融了几分,偶尔望向远处天际线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然而,命运的残酷与朝堂斗争的阴险,从不因短暂的胜利而消散。就在使团离开北狄王庭三日,即将进入大夏实际控制区域前,需要穿过一片名为“野狐岭”的丘陵地带。此地山势虽不险峻,但沟壑纵横,林木茂密,官道在其中蜿蜒穿行,视野极受限制,是绝佳的埋伏之地。
李凤瑶几乎是踏入这片区域的第一时间,那久经沙场磨砺出的、对危险近乎本能的直觉便发出了尖锐的警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过于刻意的寂静,连鸟鸣虫嘶都消失了,唯有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汗味与铁锈气的杀意。
她猛地抬起手,示意队伍停止前进。
“怎么了,瑶瑶?”萧战勒住马缰,疑惑地看向她。
“有埋伏。”李凤瑶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两侧看似平静的山林,“人数不少,至少五十人,弓手居多,藏于两侧坡顶及林中。”
萧战脸色一变,立刻收敛了所有轻松之色,手下意识地按住了剑柄。护卫统领也立刻打出手势,所有护卫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刀出鞘,弓上弦,将使团文官和重要物资护在中央,阵型悄然收缩。
就在队伍停下,阵型调整的刹那——
“咻咻咻——!”
尖锐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狞笑,骤然从两侧山林中爆响!无数支利箭如同飞蝗般,铺天盖地地向着使团队伍倾泻而下!箭矢来势极猛,且精准地覆盖了队伍的核心区域,显然埋伏者早有准备,目标明确!
“举盾!护住殿下和奉仪!”护卫统领嘶声大吼。
训练有素的护卫们立刻举起随身携带的圆盾,相互靠拢,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盾墙,将箭雨勉强挡在外面。但仍有数名外围护卫和驮运物资的骡马中箭,发出凄厉的惨嚎。
“不是北狄人!”李凤瑶在箭雨袭来的瞬间,便已判断出箭矢的制式与力道并非北狄惯用的骑弓,而是大夏军中标准的制式步战强弓!她的心猛地一沉。
箭雨稍歇,不等埋伏者发动第二轮齐射,李凤瑶已厉声下令:“甲队固守,保护文官物资!乙队、丙队,随我反击!萧战,你带一队人,从左翼迂回,抢占左侧那个制高点,压制对方弓手!”
她的指令清晰果断,在突如其来的袭击下,没有丝毫慌乱。
“好!”萧战此刻也展现出超越年龄的镇定,他毫不犹豫地点头,点齐十名身手最好的护卫,低吼一声:“跟我来!”便如同猎豹般,借着林木和地形的掩护,向着左侧山坡迅猛扑去!
而李凤瑶则已拔出腰间那柄鎏金短剑(虽非战场利器,但此刻别无选择),身先士卒,带着另外两队护卫,如同锋利的箭矢,直接冲向右侧箭矢最密集的区域!她身形灵动如鬼魅,在林木间穿梭,巧妙地避开零星射来的冷箭,短剑挥舞,格开流矢,速度竟比那些专职的护卫还要快上几分!
埋伏者显然没料到使团反应如此迅捷,更没料到作为正使的李凤瑶竟会亲自带队反冲锋!右侧的伏兵刚刚射出第一轮箭,尚未重新装填,便看到那道如同杀神般的身影已冲至近前!
“杀!”李凤瑶清叱一声,短剑化作一道寒光,直刺一名刚刚抬起弓弩的伏兵咽喉!那伏兵惊恐地瞪大眼睛,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一剑封喉!
她身后的护卫们也如同猛虎下山,与从藏身处冲出的伏兵绞杀在一起。这些伏兵皆穿着普通百姓的服饰,但动作狠辣,配合默契,使用的更是制式军械,身份不言而喻——吴奎残党!
“一个不留!”李凤瑶声音冰冷,下手更是毫不容情。她虽持短剑,但招式狠辣精准,专攻要害,往往一招之间便能毙敌。她如同穿花蝴蝶般在敌群中游走,所过之处,必有一人倒下,极大地鼓舞了护卫们的士气。
另一边,萧战也带队成功冲上了左侧制高点。那里埋伏着十余名弓手,正欲对下方队伍进行第二轮覆盖射击。萧战红着眼睛,挥剑便砍,他武功虽不及李凤瑶精妙,但胜在气势如虹,加之身边护卫皆是精锐,一番短兵相接,很快便将那伙弓手歼灭,控制了制高点。
“放箭!掩护奉仪!”萧战占据高地,立刻下令。幸存的弓手调转方向,箭矢如同长了眼睛般射向右侧正在与李凤瑶等人厮杀的伏兵后背,瞬间打乱了他们的阵脚。
战局瞬间逆转!
失去了弓弩的远程优势,又陷入前后夹击,伏兵们开始慌乱。李凤瑶抓住机会,短剑连闪,又接连放倒数人,厉声喝道:“弃械投降者不杀!”
部分伏兵见大势已去,面露绝望,扔下了武器。但仍有一些死硬分子,嚎叫着做困兽之斗。
就在这时,一名看似头目的伏兵,见李凤瑶背对着他,正与另一人缠斗,眼中凶光一闪,悄无声息地摸出一柄淬毒的匕首,从侧后方猛地扑向李凤瑶后心!
“瑶瑶小心!”一直密切关注着战场的萧战,在制高点上看得分明,顿时魂飞魄散,想也没想,抓起地上一块石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名头目!
“砰!”石头精准地砸在头目的肩胛骨上,让他动作一滞。
而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李凤瑶仿佛背后长眼一般,头也未回,只是听风辨位,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向侧方一滑,那淬毒的匕首便擦着她的衣袖掠过。同时,她反手一剑,短剑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刺入了那头目的手腕!
“啊!”头目惨叫一声,匕首落地。
战斗很快结束。五十余名伏兵,大半被歼,剩余十余人尽数被俘,捆得结结实实。
萧战从山坡上冲下来,几乎是踉跄着跑到李凤瑶身边,脸色煞白,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声音带着未散的惊悸:“瑶瑶!你没事吧?刚才……刚才吓死我了!”
李凤瑶看着他那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微微颤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她走到那名被俘的头目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因疼痛和恐惧而扭曲的脸。
“说,谁派你们来的?”她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那头目咬紧牙关,眼神闪烁,不肯开口。
李凤瑶没有废话,短剑的剑尖轻轻抵在他另一只完好的手腕上,微微用力,鲜血顿时渗出:“我的耐心有限。”
冰冷的剑锋与毫不掩饰的杀意,彻底摧毁了那头目的心理防线。他崩溃地哭喊道:“是……是王……王大人!是王尚书让我们来的!他说……说绝不能让你们活着回到京城!否则……否则他就要完了!”
王尚书?!
萧战瞳孔骤缩,与李凤瑶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凛然。朝中姓王的尚书不止一位,但能调动如此规模的吴奎残党,且与他们有如此深仇大恨的……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李凤瑶收回短剑,对护卫统领吩咐道:“看好这些人,尤其是这个头目,他是重要人证。”
“是!”
夕阳的余晖穿过林间的缝隙,洒在布满尸体和血迹的战场上,带着一种残酷的宁静。归途的喜悦被这场突如其来的血腥伏击彻底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对京城那更深更暗漩涡的警惕。
萧战站在李凤瑶身边,看着正在清理战场的护卫们,低声道:“没想到,他们竟然敢在边境线上动手……”
李凤瑶目光幽深,望向京城的方向,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冷冽:“狗急跳墙罢了。看来我们回去,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野狐岭的这场伏击,如同一声警钟,昭示着凯旋的背后,等待着他们的,绝非鲜花与赞誉,而是更加凶险的朝堂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