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压得低,楚凌天推开地窖门的瞬间,一股湿冷的风扑在脸上。他没回头,脚步也没停,径直穿过院子,走向门诊室。清漪跟在后面,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出声。周通站在门边,手还按在刀柄上,眼神警惕地扫过四周,像是还在防着什么看不见的敌人。
楚凌天拉开抽屉,取出五份病历本,一页页翻开。张老汉、王婶、刘工、赵婆婆、孙老师——五个名字,五张泛黄的纸页,上面密密麻麻记着用药时间、针灸穴位、脉象变化。他抽出钢笔,在每份病历最后一页,贴上一张新的ct报告。纸角压着主治医生的签字和医院公章。
“肺癌四期,化疗无效,放弃治疗。”他低声念着第一份报告上的结论,“治疗周期八十九天,复查显示肿块完全消失,肺部组织恢复正常。”
清漪站在门口,看着他一笔一划地写下“康复确认”四个字,手稳得不像个刚从地窖里出来的人。
“天哥……外面已经开始说了。”她终于开口,“市医院的院长,开了发布会,说咱们这儿的针灸是迷信,没有科学依据。”
楚凌天没抬头,继续翻下一份病历。
“电视台也来了,说要拍专题,叫什么《民间疗法的真相》。李大妈在门口骂了记者一顿,说她老伴的糖尿病就是咱们治好的,谁敢说没用。”
他合上最后一本病历,拿起红笔,在五份档案封面上画了个圈。
“让他们拍。”他说,“让他们说。”
“可……你不打算回应吗?”
“回应?”楚凌天抬眼,“怎么回应?跟他们吵?拿《黄帝内经》背一段?还是现场给他们扎一针,看能不能把血压降下来?”
清漪咬了咬嘴唇,“至少开个发布会,把这五个人请来,当面讲讲。”
“讲给谁听?”他站起身,走到公告栏前,撕下一张旧通知,贴上新的《门诊日志摘录》,“讲给那些已经决定不信的人听?”
纸上列着五个人的治疗周期、用药记录、复查医院和主治医师姓名。没有煽情,没有口号,只有时间、数据、医院盖章。
“他们要的是证据。”楚凌天退后一步,看着那张纸,“那就给证据。不是给他们,是给以后还会来的人看的。”
清漪没再说话。她知道,这个人从不争口舌之快。他要的不是赢一场嘴仗,而是让每一个走进来的人,都能安心坐下。
当天晚上,本地新闻播了第三条关于凌天堂的报道。镜头扫过医馆门口,照到公告栏上的日志摘录,记者用夸张的语气说:“这些所谓的‘康复案例’,是否真实存在,仍有待考证。医学界普遍认为,癌症的治愈必须依赖现代医学手段,而非玄之又玄的‘古法’。”
街边小店里,几个老头围着电视吵了起来。一个说:“我孙子在协和读书,他说这种疗法早被淘汰了!”另一个拍桌:“放屁!我老李头的风湿,西医治了十年,凌医生十天就给我治利索了!”
消息传到医馆,周通气得砸了茶杯:“这群人懂个屁!要不要我把张老汉他们全叫来,一个个站门口自证?”
楚凌天正在地下室打坐。源珠在识海缓缓旋转,将空气中紊乱的灵气一点点提纯。他没睁眼,只说了句:“叫他们干什么?又不是来选村长。”
“可他们污蔑你!”
“污蔑?”楚凌天睁开眼,眸子深处闪过一丝金光,转瞬即逝,“他们要是能用西医治好这五个人,我立刻关门。但他们治不了,所以只能骂。”
周通哑口无言。
第二天,市医院放出一份“专家联名信”,盖着十几家三甲医院的章。信里说:“凌天堂公布的病例缺乏可重复性,影像资料未标注拍摄时间,存在数据造假嫌疑。建议相关部门介入调查,防止误导患者。”
清漪拿着打印件冲进来时,楚凌天正在煎药。药罐咕嘟咕嘟冒着泡,他掀开盖子,撒进一把新采的龙葵。
“他们说我们造假。”清漪把纸拍在桌上。
楚凌天用木勺搅了搅药汁,闻了闻,又加了半钱地黄。
“那就让他们查。”他把药罐端下来,倒进瓷碗,“把五份完整档案送去市医学档案馆,包括原始ct片、血检报告、用药日志,全部密封备案。”
“你真送?”
“送。”他拿起笔,在密封袋上写下,“可查,可验,可复。”
清漪盯着那六个字,忽然觉得喉咙发紧。这不是辩解,不是反击,而是一种近乎傲慢的坦然——你们爱怎么猜都行,事实就在这儿,动不了。
第三天,舆论彻底炸了锅。支持者说凌天堂是民间神医,反对者说他是江湖骗子。社交媒体上,话题#中西医之争#冲上热搜,有人扒出楚凌天曾是赘婿的旧事,说他不过是个蹭热度的投机分子。
楚凌天照常坐诊。
早上七点开门,第一个病人是位老太太,喘得厉害。他搭了搭脉,取针,扎穴,三分钟内完成施针。老人呼吸渐渐平稳,连声道谢。
“您知道外面怎么说您吗?”她临走前问。
“说我是骗子?”楚凌天收起针包。
“嗯。”
“那您觉得呢?”
老太太笑了:“我只知道,我今天能喘气。”
中午,清漪端来盒饭。楚凌天没动筷子,而是翻开门诊记录,在末页写下一行字:“医者,治的是病,救的是命。骂战无益,疗效为证。”
清漪站在旁边,看着那行字,忽然觉得这场风暴里,最安静的人反而最有力量。
傍晚,市档案馆打来电话,确认五份档案已入库,编号0417-0421,可供任何医疗机构调阅。楚凌天挂了电话,走到后院。
小金蹲在墙头,左耳缺角在夕阳下泛着光。它看见楚凌天,跳下来,吱吱叫了两声,爪子指向院角那株枯了半年的紫菀。
楚凌天走过去,蹲下。枯枝下,一簇嫩芽正顶开泥土,冒出头来。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拂去芽尖上的浮尘。
清漪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风穿过院子,吹动他玄色长衫的下摆,也吹动公告栏上那张《门诊日志摘录》的纸角。
纸页翻动,露出背面一行小字,是楚凌天刚才加上的:
“张老汉,男,63岁,肺癌四期,放弃化疗。治疗方案:九转还魂针每日一次,辅以三息控火炼制的养元丹,每日两粒。第47天咳出黑血块,第68天ct显示肿块缩小70%,第89天复查无癌细胞残留。主治医师:市一院呼吸科主任陈明远。”
这行字没人注意,连清漪也没看见。
楚凌天站起身,拍了拍手,对小金说:“走,进屋。”
小金蹦跳着跟上。
刚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下,回头看了眼那株紫菀。
嫩芽在风中轻轻晃了晃,像在回应。
他抬手,从袖中取出一枚银针,指尖一弹,银针飞出,稳稳插在芽旁的土里。
针尾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