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晚风裹着秋凉扑面而来,像浸了冰的绸缎扫过肌肤。慕容轩下意识将柳诗音往身侧带了带,指尖仍未松开她的手。
慕容老太太被夜风一吹,混沌的精神反倒清醒了些,只是双腿软得像裹了棉花,需得两人一左一右稳稳扶着,才能一步步踏上落满枯叶的青石板路——每走一步,枯叶便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谁在暗处轻轻叹息。
廊下的宫灯昏黄,灯穗随着风轻轻晃,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叠在深浅不一的落叶上。行至月洞门时,老太太忽然停住脚,枯瘦的手猛地攥紧慕容轩的衣袖,指节泛出青白。她转头看向慕容轩,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喑哑:“轩儿,今日若不是你和诗音,慕容家……”话没说完,便被喉头的哽咽堵住,浑浊的眼里漫上水汽,顺着皱纹往下淌。
慕容轩转头看向老太太,语气沉静却笃定:“祖母,这是孙儿该做的。叔父去边关是赎罪,等他立下战功回来,慕容家总会好起来。”
他话说得稳,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方才母亲转身时那眼疏离,像根细刺扎在心头,硌得人连呼吸都发紧。
柳诗音将这细微的情绪看在眼里,悄悄用指尖捏了捏慕容轩的掌心,递去一丝暖意。她转头对老太太柔声道:“祖母,您身子刚受了惊,又走了这么远的路,夜里风大,回慕容府要绕半个城,怕是不妥。”她顿了顿,抬眼看向慕容轩,眼尾带着温和的考量,“不如今晚就在侯府歇下吧?”
慕容轩立刻接话,语气里添了几分劝意:“是啊祖母,就听诗音的。夜里有什么事,让丫鬟喊一声就到,也方便照应。等明日清点完家产,让管家备上暖轿,再送您回慕容府也不迟。”
老太太本想推辞,可看着两人恳切的眼神,又想起自己方才受的惊吓,胸口还隐隐发闷,确实没力气再折腾回慕容府。她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那就麻烦你们了,倒让你们新婚夜还要为我操心。”
三人继续往前走,转过抄手游廊,西跨院的月亮门便映入眼帘——院里的老桂树落了满地碎金,石板路被扫得干干净净,守在院外的丫鬟见了,连忙上前打起厚重的棉帘,又快步转身去倒热水。
柳诗音亲自扶老太太坐在床边,替她解了外袍的玉带,指尖触到老太太冰凉的手时,不禁皱了皱眉:“祖母,您手怎么这么凉?暖炉还没送来吗?”
话音刚落,丫鬟便端着铜盆进来,盆里的热水冒着白汽。慕容轩站在一旁,看着柳诗音细致地替老太太拢了拢衣襟,又将软枕垫在她腰后,心头的紧绷渐渐舒缓下来。
待丫鬟将帕子递过来,柳诗音试了试水温,才扶着老太太净了手,目光扫过她额角时,忽然顿住——方才慌乱中没顾上,此刻才发现那道伤口虽不深,却还沾着些尘土,暗红的血迹凝在皮肤上,看着触目惊心。
“明日一早我让人去请太医来看看。”慕容轩开口道,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虽不严重,却也得好好敷上金疮药,免得留疤。”
老太太摆了摆手:“不用麻烦太医了,一点小伤而已,让丫鬟去药铺抓点药就行。倒是你们,今日本是大喜的日子,却陪我折腾了大半天,快些回房歇息吧,别误了时辰。”她说着,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转了一圈,眼底露出几分欣慰,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柳诗音的手背,“诗音是个好孩子,心思细,性子也稳。轩儿,你要好好待她,别让她受委屈。”
慕容轩应了声“孙儿知道”,又嘱咐了守在一旁的丫鬟几句“夜里多起夜看看,暖炉别灭了”的话,才与柳诗音一同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