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北岭旧祠的石缝,吹动了地穴入口处那盏熄灭多年的青铜油灯。灯芯早已化为灰烬,但灯座上的刻纹却微微发烫,仿佛有热流自地下渗出。我站在石门前,掌心的伤口尚未结痂,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石板上凝成暗红的点。
这血是钥匙。
我低声念出那句从边陲古卷残页中拼凑出的咒语,音节沉重得如同沉重的铁块坠入无尽的深渊。话音未落,石门上的裂纹便开始蠕动,像是被无形之手缓缓推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带着焦骨与熔岩的气息,那是我曾在小隆德战场上闻到的味道——初火燃烧后的余烬,却比记忆中更加躁动。
我取出水晶匣,将其中残存的火光置于祭坛中央。它起初只是微弱闪烁,如同濒死之人的呼吸。但我并未催促,只是静立原地,任血继续滴落于符文凹槽之中。
片刻后,火光骤然暴涨。
四壁上的远古符文逐一亮起,排列成环形阵列,与祭坛构成完整的共鸣结构。那些纹路我并不陌生——其中一处弯曲的火焰回旋,竟与神国王冠上的初火结晶如出一辙。这并非巧合。初火的力量,从来不只是神赐的权柄,它深埋于这片土地的血脉之中,等待被唤醒。
我闭目,将手覆于水晶匣上。
刹那间,意识被拉入一片炽白。我看见一座高耸的石座,四周立着四根巨柱,柱身缠绕着蛇形浮雕,顶端燃着不灭之火。一个身影端坐于上,背对而立,披风垂落如焰。这不是幻象,是记忆——属于初火本身的记忆。
“非为守护,乃为重燃。”我低语,声音在地穴中回荡。
火光应声而颤,仿佛回应了我的意志。
我收回手,石门自行闭合,符文逐一熄灭。地穴重归黑暗,唯有水晶匣中仍有一丝微光游走,像是蛰伏的蛇。
处理好北岭地穴的事情后,我马不停蹄地赶回密室。 回到密室时,天尚未亮。壁炉中的余烬早已冷却,我却未命人添柴。桌上摊开着葛温赐予的授勋文书,金印鲜红,字迹工整,写着“护土安民,功在社稷”。我盯着那行字良久,忽然伸手将其卷起,投入火盆。
火焰腾起,颜色由橙转蓝。
纸张燃烧的速度极慢,灰烬并未飘散,反而在空中凝滞,逐渐拼成一个字——“王”。
我没有移开视线。
待灰烬落下,我以指蘸取,于石板上缓缓绘下一座火焰环绕的王座。线条简洁而锋利,每一笔都割裂着过往的忠诚。绘至最后一笔时,窗外忽有鸦群振翅之声,一只黑羽自窗缝飘入,轻轻落在石板边缘。
我未拂去。
它本就不该被忽视。
就在我关注北岭地穴情况的同时,千里之外的三处领地,火种同样开始躁动。东方山隘的军械库中,一名贵族立于铁架之间,指尖划过一排排箭矢的尾羽。他数到第七百三十九支时停住,低声问身旁心腹:“四匣同赐,为何独他先归?”那人摇头不答,只将一卷未登记的铠甲名录递上。他接过,默然放入火盆。火焰升起时,他盯着跳动的光影,仿佛在计算兵力与时机。南方古祠内,香炉青烟袅袅。一名中年贵族跪于残碑前,碑面刻有断裂的龙首与缠绕荆棘的图腾。他焚香三次,每次都将香灰撒向不同方位。第三炷燃尽刹那,碑面微震,一道细不可察的裂痕自底部延伸而出。他俯身,以布覆之,低声念道:“血脉未绝,火终将归。”随即起身吹灭所有烛火,祠堂陷入黑暗。西北边境的哨塔顶层,一名贵族披着深色斗篷,立于窗前。夜风掀动他的衣角,露出腰间短剑的暗纹——那是早已被禁止使用的旧族徽记。门无声开启,一名蒙面信使走入,从怀中取出一卷焦边布帛,铺于案上。图中标注了小隆德城井位、北岭旧祠路径,以及神国初火祭坛的地下结构。他只看了一眼,便将其投入炉中。火焰燃起时,他问:“他们可曾察觉?”信使摇头:“火脉初动,尚在盲区。”他点头,取出一枚刻有蛇形纹的铜片,交予对方:“送回原处,勿留痕迹。”
四地火种,同频而动。
我察觉异样,立即打开暗格查看。火光虽稳,但温度升高,匣壁已烫手。我将其浸入冷水,蒸汽升腾间,发现匣底浮现一行极细的刻痕——并非人为所刻,而是火脉自行蚀出。
“火续者在。”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轻微响动。是守卫换岗的脚步,还是有人靠近?我未出声,只将匕首滑入袖中,缓步走向门边。门缝下并无影子,但地板上有一小片湿痕,像是雨水滴落所致。我蹲下,以指尖轻触,气味微腥,非水,似血。
我起身,吹灭室内唯一一盏油灯。
黑暗中,水晶匣再度微亮,火光映在墙上,投出一个扭曲的轮廓——那形状不像我,也不像人,倒像是某种盘踞于高座之上的存在,肩披长袍,头戴冠冕。
我凝视那影,未动。
影亦不动。
良久,我伸手覆于匣上,低语:“你等的,不止是我。”
话音落下,火光骤然熄灭。
密室彻底陷入黑暗,唯有袖中匕首的金属寒意,仍贴着我的腕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