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盾牌内侧映出一道斜痕,我将卷轴塞入夹层时,指尖触到那片紫色残纸的边缘。它仍带着地下湿气的冷意,纹路如蛇缠绕指节。 帐外马蹄声渐远,斥候已撤至三里外新营,旧庙方向再无动静。我未多看那焦土一眼,转身走入林隙深处。
密室入口藏于断崖背阴处,石门半掩,表面刻满低垂弧线。昨夜林恩昏迷时的气息节奏在我脑中回响——三短一长,末音微扬。我蹲下身,掌心贴地,依那节律击打三次,停顿,再击一次。石纹泛起幽蓝微光,缝隙间渗出一股陈腐气息,似久闭墓穴开启。我取出残纸,按于门心符文之上,蛇形纹与刻痕重合刹那,石门向内滑开。
室内无灯,仅靠火把照明。墙壁嵌有青铜灯座,灰烬堆积厚如积年尘泥。地面铺着烧焦的羊皮地图残片,墨迹模糊,唯几处山形轮廓尚可辨认。我踏进一步,脚下咔嚓一声,踩碎了一块骨片。 俯身拾起,是人类指骨,断面整齐,非自然腐朽所致。角落立着铁架,其上横置三卷未焚尽的卷轴,封印印泥已裂,露出内里暗红丝线。
我取下最完整的一卷,吹去浮灰。文字为古语,笔法僵硬,似由不擅此书者誊抄。前段记述粮草调度与兵力分布,皆为叛军日常军务。翻至中段,墨色突变深褐,字迹陡然工整。一句浮现:“北渊之盟既立,血契为证,共图归息之机。”下方绘有双蛇交尾图腾,首尾相衔,与残纸上纹路一致。
我继续展开第二卷。此处火焚较重,仅存三片相连残页。首片记有日期,为小隆德叛乱前七日。次片提及“引信已备,待火入鞘”,语义晦涩。第三片文字清晰:“残火为引,息归龙喉。若神主赐火于边陲,便是时机将至。”我呼吸微滞。残火——葛温赐予四贵族的初火残魂,竟被视作唤醒某种存在的媒介。我迅速回想那日授勋场景:威尔斯接过火晶时,指尖微颤,目光低垂,却在转身刹那,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亮光。
卷轴末端另有附言:“火种不灭,只待重燃。古龙之息非为毁世,乃为复衡。”此语令我心头一震。他们所图并非颠覆神国,而是重启远古秩序。若初火象征人类纪元之始,则古龙之息或为前纪元遗存。叛乱不过表象,真正目标,是借边陲贵族之手,将初火残魂引至特定之地,作为唤醒仪式的引信。
我将卷轴放回铁架,取出随身小刀,在灯座铜壁上刮下些许绿锈。此地曾燃长明灯,油料混有某种矿物粉末,燃烧后留下特殊痕迹。我以指腹蘸锈粉轻抹残页边缘,褐墨遇锈竟泛出微紫光泽——与威尔斯批注所用墨水同源。此人不仅知晓北渊之盟,更曾亲至此处查阅档案。时间应在叛乱初平、主力撤离之后,早于我今夜探查。
正欲收刀,忽觉耳道内有细微震动,如远处钟鸣透过岩层传来。我屏息凝神,那声律竟与林恩所击节律相合。三短一长,重复三次,随后戛然而止。我未回头,只将火把插于墙座,缓步退至门口。石门仍在开启状态,未自动闭合。按理,符文封印应在外力退出后复原。我蹲下检查地面符文,发现其中一道弧线被外力刮损,导致共振中断。破坏痕迹新鲜,应是不久前所致。
我取出另一支火把,折断一截,以断面在石壁空白处刻下相同节律——三短一长。刻毕,覆以灰土掩埋。此举非为标记,而是试探。若此地真与林恩气息共鸣,或许能留下回应之机。灰土落定瞬间,石缝间渗出一缕黑烟,极细,如丝线般蜿蜒上升,触及刻痕位置时微微停顿,随即被气流卷散。
我合上石门,未施封印。若有人再至,应能察觉门隙异常。盾牌夹层中的卷轴压着胸口,重量沉实。我沿原路返回,途中遇一队巡哨,为首者认出我身份,欲行礼,我抬手止住。“旧庙外围仍禁入,”我说,“加派夜哨,火把不得熄灭。”他领命而去。
行至营地边缘,亲卫迎面而来,甲胄未卸。“主上召见诸将,即刻议事。”他语气平稳,目光却扫过我的盾牌。我点头,随他前行。途中经过那块刻着“我在此”的石碑,碑底短横仍在,深而有力。风拂过碑面,我注意到刻痕边缘有一道极细的裂纹,似新近崩裂,内里隐约泛出微光,如火种将熄未熄。
议事帐前,翁斯坦已立于帐外,手持长枪,目光投向远方山脊。他未言语,只微微颔首。我亦未开口,只将左手轻按盾面,确认卷轴仍在。帐帘掀开,内里烛火摇曳,映出葛温端坐的身影。他面前案上,摆放着四枚初火残魂晶石,光芒微弱,却仍在跳动。
“你迟了。”他说。
我步入帐中,双膝跪地,呈上一份补给清单。纸面空白处,墨迹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