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斜地洒入书房,金线织就的帘幕在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影子。我坐在案前,手指缓缓抚过威尔斯呈交的羊皮纸,纸面略显粗糙,边缘有些许卷曲,仿佛曾被反复折叠。昨夜的议事厅中,他谈及矿道时,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芒,而今,这光芒似乎正透过字里行间,悄然渗透进我的意识。
哈维尔立于身后,沉默如影。
“将所有贵族提交的文书都拿来。”我低声道,目光未曾离开纸面。
片刻后,一叠厚重的卷轴被整齐地摆在案几右侧。我逐页翻阅,手指在“驻军”、“补给线”、“战后管理”等字眼上停留,心中逐渐浮现出一幅隐秘的图景。这些贵族的计划,表面上是为清剿叛乱出谋划策,实则更像是在为战后布局。
我抽出威尔斯的那份,摊开于案上。地图上标注着东部山脊西侧凹地,矿道出口赫然在列,可那条矿道,早在百年前便已废弃,连神国的军用图册都未再收录。我指尖轻压那处标记,心中警铃大作。
“哈维尔。”我唤道。
“在。”他应声,语气依旧沉稳。
“查一查,东部矿道是否有人近期出入过。”我缓缓道,“尤其是西侧出口。”
“是。”他点头,随即退下。
我继续翻阅,直到某页边缘,一抹淡墨痕迹映入眼帘。那是一处看似不经意的污渍,却在光线的映照下显出几分刻意。我将纸页翻转,果然发现背面有几道细微的折痕,像是被人反复折叠、又刻意抚平。
我的心沉了下去。
威尔斯的计划,远不止表面上那么简单。他不仅试图掌控战时的调度权,更在战后安排上埋下了伏笔。贵族自治?驻军权归属?这些词句,看似合理,实则是一场不动声色的权力攫取。
昨日议事厅中那道微不可察的眼神交汇,让我确定莱恩与威尔斯之间早已达成某种默契。
翌日清晨,议事厅再次开启。
我端坐于长案之后,目光扫过众人。翁斯坦依旧站在东侧,手按枪柄,神色冷峻。威尔斯与莱恩并排而坐,前者神情自若,后者则一如既往地谨慎。
“昨日威尔斯呈交的东部山脊作战计划,诸位可有异议?”我开口,语气平静。
众人皆未出声,唯有威尔斯微微一笑,道:“愿陛下指正。”
我将那张标注矿道的地图推至案前,缓缓道:“矿道封口,是为防止敌军从地下撤离。但此矿道早已废弃,为何仍要强调其重要性?”
威尔斯神色不变,答道:“陛下明鉴,叛军或许正借此道运送物资。若不封口,恐为后患。”
“那么,驻军一事,又作何解?”我继续追问。
他略一迟疑,旋即答道:“战后若不设防,恐有余党死灰复燃。贵族愿协防,以保万全。”
我凝视着他,目光如刃。
“协防?”我缓缓重复,“是贵族协防,还是由贵族驻军?”
他眉梢微动,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节奏与昨日如出一辙。
“自然是神国军队为主,贵族协助。”他答道,语调依旧平稳,却掩不住一丝波动。
我未再追问,而是将目光转向莱恩:“你对此计划,有何看法?”
他微微一怔,随即欠身道:“威尔斯的计划详尽周密,臣以为,战后重建亦需贵族参与,方能更快恢复秩序。”
我冷笑一声,手指轻轻叩击案几:“战后重建,由我裁定。贵族的职责,是在战时协助,而非在战后主政。”
厅内气氛骤然紧绷。
莱恩未再言语,只是低头垂眸,神情依旧温和,却掩不住眼角的凝重。
我缓缓起身,道:“诸位,今日议到此处。哈维尔,随我来。”
我起身离席,步伐稳健,却在经过莱恩身边时,瞥见他袖中露出一角金属光泽。那是一枚铜制令牌,边缘略显磨损,背面刻着一个模糊的徽记——与威尔斯的家族纹章极为相似。
我未出声,只是继续前行。
回到书房,我示意哈维尔关门。
“昨夜你查得如何?”我问。
“东部矿道西侧出口,确有近期人迹。”他低声答,“痕迹新鲜,靴印与贵族护卫相似。”
我点头,取出那枚从莱恩案几上“遗落”的令牌,递给他:“查这枚令牌的来历。”
他接过,沉声应道:“是。”
我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山脊。晨雾未散,山影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一张尚未揭开的面具。
我缓缓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威尔斯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以及莱恩那看似无害却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们,正在布局。
而我,必须比他们更快一步。
“哈维尔。”我低声唤道。
“属下在。”
“从今日起,密切监视贵族动向。尤其是威尔斯与莱恩,不得有丝毫疏漏。”
“是。”
我睁开眼,目光如炬。
棋局已开,胜负未定。
但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染指神国的权柄。
风起,帘动。
我缓缓转身,走向案几,将威尔斯的计划书压于其他卷轴之下。
笔尖轻触纸面,我在一页空白处写下三个字:
“不可信。”
墨迹未干,门外脚步声起。
我未抬头,只是看着他,慢慢走出去,背影僵硬如木偶。
风又起,帷幔晃动,案上的墨迹在光影中忽明忽暗,像一道正在愈合却又随时会裂开的伤口。
我握紧剑柄,指节发白。
剑未落地,但已悬在喉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