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再说，外面冷。”
周黎晓忍着好奇，跟着他先回家。
两人各自洗漱过，进屋钻进被窝，搂着捂热乎了才开始聊闲天儿。
“...组织上出面训斥了文工团那几个女兵，但小胡同志回去后处境却变得更尴尬，慢慢还传出些不好的流言蜚语。”
“老洪也不少被人取笑，他大概也是想找媳妇儿，觉着这么着不是事儿，不如快刀斩乱麻。就自己跑去文工团，当面问小胡同志。”
重点来了，周黎晓竖起耳朵眼巴巴望着他。
“上面考虑到郝政委的关系，给了小胡同志回东部军区的选择，但她应该不想回去，既然就答应了老洪搭伙过日子。”
“就答应了？”周黎晓惊讶，“这么容易就答应啦？”
“嗯。”
贺骏山搂着她，一条手臂枕在脑后，“缘分吧。”
缘分啥啊？
周黎晓若有所思，“我怎么觉得，小胡同志对洪团长没多少意思，大概只是为了摆脱流言蜚语，或是图个名正言顺留下来的去处？”
贺骏山不以为然。
“是又如何？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行，多少夫妻不是婚后才培养的感情。”
周黎晓看他一眼，“那小军的事儿呢？要是两人都愿意，洪团长是不是该在领证之前，主动交代？”
贺骏山嗯了声，“说他了，他说回去想想，该怎么说。”
周黎晓点头，“还是事先说清楚，免得过后更麻烦。”
*
洪建祥有些难以启齿。
他思虑了一晚上，以商议填报结婚申请为由，约了胡娴乐出来吃饭。
两人面对面坐在饭店的角落里，桌上铜锅滚着热腾腾的白雾，模糊了对方脸上的情绪变化。
洪建祥手在桌子下暗暗搓腿，讲的磕磕巴巴，最后问：
“...小胡，你听懂了没？”
胡娴乐回过神，努力消化掉他刚刚遮遮掩掩、吞吞吐吐要表达清楚的意思。
应该...听懂了。
“...嗯。”胡娴乐坐的拘谨端正，迟疑着小声开口，“您是说，您有个儿子，亲生的，死了妈。”
那等结完婚，她就是后妈了。
洪建祥眼皮抖了抖，用干笑来掩饰尴尬。
“我，我那儿子，现在有爸妈，他不认我。当然，我是希望他认我的，也希望他往后长大一些，能来跟我住，不过不勉强。”
胡娴乐眨了眨眼，垂下头轻轻嗯了声。
洪建祥抬眼，见她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连忙倾身歪头，隔着热气白雾压低声解释：
“我知道，我比你大不少，咱俩坐一起也不般配，而且我的情况，的确有些复杂，除了军区大领导，没几个人清楚。”
“那天去找你啊，也是一时冲动，你知道，自从救了你，这好些人都说三道四，我觉得这样不管不问也不太好。”
“本来想着，你一听说要跟我结婚，会干脆直接的拒绝，这样这事儿就算翻篇儿了。”
“谁想到.....”
谁想到，胡娴乐竟然说‘好’，她看他的眼神那么清亮，就像看到了等待已久的人终于到来。
洪建祥当时心跳急重，喉结滚了几滚，也没能把一句话说完。
那天他点了点头，转身就大步流星的走了，那样子像落荒而逃。
现在平平静静的坐在这儿，也没有一屋子的熟人，在周围热闹的嘈杂声中小声说这些，洪建祥一点儿也不紧张。
他摸了下后颈，点头道：
“反正，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要是拒绝，现在还来得及。”
胡娴乐安静而沉默，始终低着头。
洪建祥知道她不可能看上他，现在把话说清楚了，看她这副反应，自己的心情反倒彻底放松下来。
暗暗舒了口气，他等了一会儿，实在饿，端起一盘儿羊肉直接掉进了铜锅里。
看了眼胡娴乐，笑呵呵说：
“别干坐着，锅开了有一会儿，先吃，边吃边说。”语气大咧咧，完全没有刚开始坐下后的拘谨尴尬。
好半晌，直到洪建祥都夹起羊肉蘸酱，准备塞嘴里了，对面的胡娴乐才语声细细开口。
“洪团长，你是不是真心想娶媳妇儿？”
洪建祥张开的嘴忘记合上，抬头愣愣看着对面的女同志。
胡娴乐歪头，微微倾身往前凑了凑，细声说：
“我真心想有个自己的家，有个亲人，除了结婚，我想不到别的更好的方式。”她抿唇，“我不想回东部，不想回郝家，你要是想要媳妇儿，就娶我吧。”
筷子头儿上的那片羊肉晃晃荡荡，‘啪嗒’掉在桌面上。
洪建祥愣愣盯着对面的女孩儿，在她清澈乌黑的眼瞳里看到自己傻乎乎的反应。
胡娴乐才二十，比他小了快十岁，文工团出身，跳舞的，身段儿没得挑，那张脸还带着点婴儿肥，显得她更嫩更小。
要是没有之前那些事，她这样的姑娘，在军区里能横着挑对象。
“...你，你确定？”
洪建祥听见自己干干问了句，喉结咕咚咽了下，甚至都没想到自己的嘴会开口。
胡娴乐眨眼，轻轻点头：
“洪团长舍身救我，是好同志，至于您刚刚说的，我觉得，是个人都有过去，我只看眼下，不计较过去。”
她轻咬唇，垂下头，声音低了几个度：
“眼下我只想有个家，希望洪团长能言出即行。再就是，我，我会跟您儿子好好相处，要是我做的不好，您再赶我走，行么？”
洪建祥只觉得心腔里莫名有涩意涌动，这姑娘，讲话怎么这么叫人心酸？
什么叫‘赶我走’？
什么混蛋把自己媳妇儿赶走？
他嘴巴空嚼了两下，喉结吞咽，嗓音干巴地问：
“...你决定了？”
看到胡娴乐点头。
洪建祥急跟着问：“那提报告前，你要不要，先见见我儿子？”
胡娴乐想了想，有这个必要。
要不要有后妈，也得先征得小孩子的同意。
“好。”她说。
*
吃完饭，洪建祥带胡娴乐回大院儿。
天寒地冻，两人捂得严实，走的也慢。
洪建祥走得快，胡娴乐默默跟在他身后。
路过家属楼，她以为对方要带他回家，谁知道前面的高大背影停都没停，径直朝前走去。
她只好继续跟着。
直走到贺家门口，洪建祥才停住，然后回身问她：
“进来不？”
胡娴乐一头雾水，按捺着内心的纳闷儿，轻轻点头。
洪建祥走进院子，她就跟在后面。
进了客厅，就听男人笑问：
“阿姨，小军在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