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子碾在朱雀大街的水泥路。
咯吱。
咯吱。
长安城的百姓没敢大声喧哗,都缩在坊墙根底下,伸着脖子往路中间瞅。
那一排排大车,没封盖。
日头一照,白光把人的眼都要晃瞎了。
银子。
全是银子。
负责押运的神武军汉子们,一个个把腰刀挎得高高的,眼神跟狼似的,盯着两边的人群。
谁敢往前凑一步,那刀就能把脑袋削下来。
百官站在承天门外。
没排班次,乱哄哄挤成一团。
李靖揣着手,站在最前头,眉头皱成了个“川”字。
他看了看那望不到头的车队,又看了看骑在马上的那个少年。
自家孙儿身上锦袍袖口上全是黑灰,嘴里还叼着根狗尾巴草。
“这……”
一名礼部侍郎往前迈了一步,想说话。
叶长安眼皮都没抬。
脚后跟在马肚子上一磕。
那匹纯黑色的战马打了个响鼻,蹄子刨了一下地。
礼部侍郎吓得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脚底下一滑,差点坐地上。
叶长安嗤笑一声。
马没停。
直接从那侍郎身边擦了过去。
官员堆里起了一阵骚动。
有人指指点点,有人咬牙切齿。
但在那几百车银子的威压下,愣是没人敢大声吭气。
车队走到长孙无忌面前。
这老狐狸穿着紫袍,胖脸上一团和气,笑眯眯地看着叶长安。
叶长安勒了下缰绳。
下马后。
他把嘴里的草棍吐掉,冲着长孙无忌拱了拱手。
动作很懒散。
“舅公。”
长孙无忌上前一步,拉着叶长安的手。
“回来了?”
“嗯,回来了。”
“小兔崽子你这一趟闹得动静不小,我这把老骨头还要被你连累的睡不着觉。”
长孙无忌扫了一眼后面的车队,压低了声音。
“也不知道给朝廷留点面子。”
“孙儿不孝,连累舅公为我筹谋。”
“不过。”
叶长安伸手弹了弹衣领上的灰。
“面子是自个儿挣的,不是别人给的。”
说完,他拱手一礼。
将缰绳交给旁边的小黄门,朝前走去。
身后,狄仁杰和褚遂良对视一眼,赶紧跟上。
长孙无忌一脸欣慰,随后一甩袖子,当即踏步向前走去。
只留下满朝文武,在那面面相觑。
太极殿。
李世民坐在龙椅上。
手里拿着本奏折,眼神却斜视大殿的门槛。
脚步声响了。
叶长安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狄仁杰和褚遂良跟在后面行礼。
叶长安冲着李世民拱了拱手。
“外公。”
这一声叫得脆。
但大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站在左侧的御史,胡子翘了起来。
他往前跨了一步,手里的笏板举得高高的。
“放肆!”
魏征这一嗓子,中气十足。
“太极殿上,只有君臣,没有祖孙!”
“武郡王世子叶长安,带刀上殿,见君不跪,目无君父!”
“这是大不敬!”
老御史转过身,对着李世民一躬到底。
“陛下!此风不可长!请陛下治叶长安失仪之罪!”
有了带头的。
后面呼啦啦跪下一片御史。
“请陛下治罪!”
“叶长安居功自傲,视朝廷法度如无物!”
“他在山东私分库银,这是收买人心,意图不轨!”
弹劾声像是苍蝇群,嗡嗡作响。
李世民翻着白眼,这些可恶的御史,迟早有一天给你们豆沙喽。
我外孙回来,我都没说话,你们就来上眼药。
哼!
他放下手里的奏折。
看着叶长安。
“长安啊。”
李世民指了指跪了一地的御史。
“他们说你目无君父,说你要造反。”
“你怎么说?”
叶长安掏了掏耳朵。
从怀里摸出一个蓝皮的账本。
上面还沾着油渍,看着脏兮兮的。
他随手把账本往王德怀里一扔。
“念。”
王德笑眯眯地接住。
“哎哟,我的祖宗哎,您可悠着点,老奴这腰可禁不住。”
随后看了眼李世民。
见李世民并没有任何表情。
多年的陪伴,早就对李世民了若指掌。
眼神一横,瞄了眼跪着的御史。
看来有人要倒霉了,真真是不长记性,这山东的血还没干呢。
这谁不知道,武郡王世子,可是陛下的心尖尖,小世子可是在陛下怀里长大的。
哼!不知趣!
王德翻开第一页。
嗓子稍微提了提。
“山东孔家,抄没现银……”
王德顿了一下。
眼珠子瞪圆了。
他又揉了揉眼,以为自个儿看错了。
“多少?”李世民问。
王德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
“三……三亿两。”
死寂。
刚才还在唾沫横飞的老御史,嘴张着,忘了闭上。
跪在地上的御史们,一个个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三亿两。
大唐贞观一年的国库岁入,撑死了也就三千万两。
这一本账,顶大唐十年的国运。
“还有。”
叶长安靠在柱子上,有些不耐烦。
“接着念。”
王德手抖得更厉害了。
“良田……二十万顷。”
“珍珠玛瑙、古玩字画,折银……五千万两。”
王德合上账本。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腿软了,站不住。
这哪是账本。
这是把天给捅了个窟窿。
李世民从龙椅上站起来。
慢慢走下台阶。
走到老御史面前。
老御史还保持着举笏板的姿势,但手已经在抖了。
“张世之。”
李世民的声音很轻。
“你是御史中丞,监察百官。”
“这孔家在山东攒了这么大的家业。”
“你知道吗?”
张世之脸上的汗顺着胡子往下淌。
“臣……臣失察。”
“失察?”
李世民冷笑一声。
他又走到那个说叶长安意图不轨的御史面前。
一脚踢在那御史的肩膀上。
那御史滚出去两圈,爬起来接着跪好。
“你说他收买人心?”
李世民指着殿外。
“三亿两。”
“他拉回来了。”
“这钱要是他想留着,哪怕只留一半,都能在外面拉起几十万大军。”
“他给朕送来了。”
李世民弯下腰,盯着那御史的眼睛。
“你告诉朕,谁家造反,是先把家底儿都给皇帝送来的?”
御史把头磕得砰砰响。
“臣死罪!臣死罪!”
李世民直起腰。
环视大殿。
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那些平日里高谈阔论的大臣们,此刻全都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裤裆里。
“都哑巴了?”
李世民从王德手里拿过账本。
在手里拍了拍。
“平时跟朕哭穷,说国库没钱,修个水利都要推三阻四。”
“结果呢?”
“人家一个孔家,顶咱们大唐十个国库!”
“你们是真瞎,还是装瞎?”
没人敢吭声。
连呼吸声都压到了最低。
李世民哼了一声。
把账本扔回给王德。
“入库。”
“谁要是嫌这钱来路不正,嫌烫手。”
“现在站出来。”
“朕把他那份俸禄也给免了,省得脏了他的手。”
大殿里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谁敢站出来?
那是三亿两。
哪怕是指头缝里漏一点,都够吃几辈子的。
李世民转过身。
看着一直没说话的狄仁杰和褚遂良。
脸色缓和了些。
“狄仁杰,褚遂良。”
“臣在。”
两人齐声应道。
“山东的事,办得不错。”
李世民挥了挥手。
“既然圣旨都下了,就在内阁好好干。”
“别学这帮废物,只会盯着别人的礼数,看不见自个儿脚底下的烂泥。”
“臣遵旨。”
李世民最后看向叶长安。
眼神里满是欣慰。
“行了。”
李世民摆了摆手。
“那一成银子,是你给神武军挣的,朕不眼红。”
“一身的土,也不嫌脏。”
“滚回家去吧。”
“你娘在府里炖了汤,再不回去,朕都要被她念叨死了。”
叶长安咧嘴一笑。
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他又停住了。
回头看了一眼那群还跪在地上的官员。
“各位大人。”
叶长安指了指外面。
“银子都在车上。”
“谁要是觉得这钱扎手,或者觉得我有辱斯文。”
“随时来武郡王府找我。”
“我那把量天尺,还没擦呢。”
说完。
大步离去。
只留下一个嚣张的背影。
出了宫门。
叶长安翻身上马。
他在马背上伸了个懒腰。
“累死小爷了。”
叶长安嘟囔了一句。
“这破官场,比打仗还累。”
他拍了拍马脖子。
“走,回家喝汤。”
马蹄声碎。
一路朝着武郡王府奔去。
街上的百姓早就散了,只剩下神武军还在搬运那一箱箱沉甸甸的银子。
武郡王府。
大门敞开。
长乐公主李丽质站在台阶上。
披着一件淡青色的披风,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一直盯着街口。
看到那匹黑马拐过来。
她的眼圈红了。
“安儿!”
叶长安跳下马。
把缰绳扔给门口的侍卫。
几步冲上台阶。
“娘。”
他伸手扶住李丽质。
“外面风大,您怎么出来了?”
“娘不冷。”
李丽质摸了摸叶长安的脸。
指尖有些凉。
“瘦了。”
“也黑了。”
李丽质眼泪要往下掉。
“山东那边苦吧?听说还要睡在死人堆里……”
“没那事。”
叶长安笑了笑,把李丽质往门里扶。
“都是他们瞎编的。儿子在那边吃香的喝辣的,孔家那厨子手艺不错,回头我把他抓来给您做饭。”
正说着。
远处的长安大街上。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难得的温情。
哒哒哒。
很快。
一名神武军信使,浑身是血。
背上插着两支羽箭,箭杆都断了,只剩下箭头还在肉里。
那信使向着皇宫方向疾驰,没坚持住从马上栽了下来。
噗通。
摔落马下。
“报……”
信使想爬起来。
没力气。
他在地上抠着砖缝,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吼声。
“西境……急报!”
叶长安猛地回头。
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松开李丽质的手,两步跨下台阶。
一把扶起那个信使。
“说!”
信使抓着叶长安的袖子,手上全是血污。
“拜占庭……拜占庭大军……突袭天竺防线……”
“三十万……大军……”
信使猛地咳出一口血沫子。
眼神开始涣散。
“罗通将军……被围在……但丁城……”
“粮绝……”
“请……请陛下……救……”
头一歪。
没气了。
叶长安抱着信使的尸体。
没动。
风吹过。
卷起地上的落叶。
李丽质站在台阶上,捂着嘴,脸色煞白。
叶长安慢慢抬起头。
看着西方。
那双眼睛里,刚才面对李世民时的慵懒全没了。
只剩下两团火。
“拜占庭?”
叶长安把信使的眼睛合上。
感谢八月大佬的催更符和灵感胶囊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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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了今天三更!
容作者好好规划下后面剧情,作者君需要梳理下剧情走向,目前保证日更6—8千字左右。下个星期等剧情梳理完毕,在保持日更万字,希望各位读者大大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