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礼站在刚刚用木头和水泥初步加固的码头上。
海风吹得他身上的铠甲猎猎作响。
他身后的士兵排成整齐的方阵,手中的长枪如林,龙旗在风中飘扬。
“来了!”
了望塔上的士兵发出一声长长的呼喊。
薛礼眯起眼睛,看向海平线。
一片巨大的黑色帆影,正破开海浪,朝着安东港驶来。
为首的几艘,正是大唐工部和户部的官船。
船队缓缓靠岸,巨大的船锚砸入水中,激起一片浪花。
甲板上,站满了黑压压的人头。
他们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脸上带着长途航行的疲惫,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茫然和期盼。
一个名叫王老汉的关中农夫,紧紧攥着自己儿子的手,探着脖子往岸上看。
“娃,你看,全是当兵的,好威风。”
他儿子王铁牛只有十五岁,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敢说话。
薛礼大步走到跳板前,对着船上的人群朗声开口。
“奉大唐武国公,安东大都护叶公之令,欢迎诸位乡亲,来到你们的新家!”
船上的人群发出一阵骚动。
薛礼侧过身,一名户部派来的小吏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展开手中的一卷公文。
“奉大都护令!凡迁居安东都护府之大唐子民,每户授田三十亩!新建房屋一所!”
“轰!”
人群炸开了锅。
“三十亩?俺没听错吧?”
“老天爷!俺在老家一辈子也挣不来十亩地啊!”
王老汉激动得浑身发抖,他使劲摇晃着自己的儿子。
“铁牛!你听见没!三十亩!咱家有三十亩地了!”
小吏等喧哗声稍稍平息,再次提高声音。
“所有田地,三年之内,免除一切赋税!”
这一次,船上直接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许多人当场就跪在了甲板上,朝着岸上磕头,哭得涕泗横流。
“叶公真是活菩萨!活菩萨啊!”
“谢大都护!谢陛下!”
小吏再次抬手,压下声音。
“另外!”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古怪。
“都护府境内,所有开荒、筑路、建房等一应劳役,皆由官府统一调配的官奴完成!诸位乡亲,只需监督即可!”
欢呼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愣住了。
官奴?
王老汉张着嘴,有些没反应过来。
就在这时,码头不远处,一队长长的队伍正在监工的皮鞭下,沉默地搬运着巨大的石料。
他们衣衫褴褛,步履蹒跚,每个人额头上,都烙着一个清晰的“唐”字。
船上的移民们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群群眼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人。
“那些……就是官奴?”有人小声问。
“都是高句丽的降民。”
岸上的一名唐军军官,语气平淡地回答。
“他们犯上作乱,杀了我们的人。大都护仁慈,没把他们杀光,留着给你们干活。”
短暂的沉默后,船上的人群中,爆发出一种更加复杂的,带着狂热的兴奋。
王老汉领到了自家的地契和奴隶。
一名小军官,带着他们一家,走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来到一片用木桩标记好的土地前。
“老丈,从这根桩子,到那边那条河,再到那片林子边上,这一大片,都是你家的了。”
王老汉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黑土地,腿肚子都在哆嗦。
这地,肥得能攥出油来。
别说三十亩,这怕不是有五十亩!
军官又指了指跟在他们身后,低着头的几个高句丽人。
“这一家子,两个男丁,一个女人,还有两个半大孩子,以后就是你家的奴隶了。”
他从腰间解下一条皮鞭,塞到王老汉手里。
“不听话,就抽。打死了,去官府报备一声,再领新的就是。”
王老汉握着那条沉甸甸的皮鞭,手心直冒汗。
他看着那几个比自己身上衣服还破烂的人,又看了看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广袤田地。
他突然“噗通”一声,朝着安东城的方向,跪了下去。
他一边流泪,一边重重地磕头。
“武国公……您就是俺们的再生父母!是活菩萨啊!”
他身后的儿子王二牛,也跟着跪下。
那一家高句丽奴隶,麻木地站着,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叶凡站在一座新起的山坡上,俯瞰着脚下热火朝天的土地。
他的身后,是巨大的规划图。
“三主五辅,八座新城,必须在一年内,完成主体框架。”
他对身旁的薛礼说道。
“水泥厂、炼铁厂、砖窑的产量要翻倍。告诉工部的官员,人手不够,就从官奴里挑。材料不够,就拆了平壤的旧王宫。”
“是。”薛礼看着远处那座拔地而起的城池雏形,心中震撼。
这种建设速度,在中原,想都不敢想。
五十万官奴,就像五十万只不会疲倦的工蚁,被投进了这个巨大的工地。
在采石场。
朴真机械地挥动着手中的铁锤,将一块巨石砸开。
他曾经是高句丽的一名文官,家里也有百亩良田。
现在,他只是一个额头带着耻辱烙印的奴隶。
“啪!”
监工的鞭子抽在他的背上,留下一道血痕。
“磨蹭什么!天黑前交不齐今天的石料,你们都别想吃饭!”
监工是一名“协从队”的成员,他曾经也是高句丽人。
朴真没有吭声,只是加快了挥动铁锤的速度。
他身旁,一名同胞因为体力不支,咳着血倒了下去。
两名协从队的士兵走过来,像拖死狗一样,将那人拖走,扔进了不远处的深坑里。
朴真连头都没有抬。
这几天,他已经看得太多了。
他抬起头,擦了一把汗,看向远处。
他能看到,一群新来的唐人,正围着一栋刚刚建好的木屋,兴高采烈地说笑着。
一个唐人孩子,正骑在一个高句丽奴隶的脖子上,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把它当马骑,发出清脆的笑声。
那笑声,像针一样,扎在朴真的耳朵里。
他收回目光,看着自己满是血泡和老茧的手。
他眼中最后的一点光,也熄灭了。
他重新举起铁锤,狠狠砸下。
数月过去。
安东都护府,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疯狂生长。
新城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广袤的荒原被开垦成整齐的田野。
叶凡策马走在新修的水泥路上,路面平整坚硬。
道路两旁,是刚刚吐出新绿的麦苗。
“元帅,按这个速度,明年秋收,安东都护府的粮食,便可自给自足,甚至还能反哺关内。”
薛礼骑马跟在旁边,语气里充满了惊叹。
叶凡点了点头,神色平静。
他勒住马,看着远处那座已经初具规模的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