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铁甲生力军集中冲锋,势如破竹,所向之处敌寇尽皆披靡,无人能阻其锋芒。
流寇若想彻底扭转西翼战局,必须投入更多老营精锐,以命相搏。
“官军哪来的这些铁疙瘩!?”
山顶堡寨之中,“闯塌天”刘国能面色铁青,眉头紧锁,整张脸几乎皱成了一团。
他身旁的“革里眼”贺一龙同样呼吸急促,脸色难看至极,听了刘国能的话,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原本同在堡寨的“闯王”高迎祥,此刻已不见踪影。
半个时辰前,三人尚共商战策,议定由高迎祥遣人前往康宁坪西坡,向老回回等人讨要马兵援军,而后闯王将亲率闯营核心马队自东坡迅速下山。
他们的战略,本是以主家厮养正面牵制南坡官军大队,再以最精锐的闯营马队自东坡突袭,形成东西夹击之势,力图一举贯穿官军东翼阵线,再驱赶蔓延其西翼。
然而眼下,东翼闯营占据优势,榆林兵面对两面夹击,虽步步后退,却仍在苦苦支撑,死战不退。
更出乎意料的是,这川东游击营竟骤然发力,上千甲胄精良的家丁猛冲而来,西翼战线节节败溃。
革里眼与刘国能刚才已派出麾下老营兵试图稳住阵脚,想要为东翼高迎祥争取时间,但此刻看来,那数百老营不过是杯水车薪。
若要彻底稳住西翼颓势,除非将全部老营兵力压上,或可勉强阻滞住西翼官军铁甲兵的反冲锋。
康宁坪南坡西翼,攻守之势于刹那间逆转。川兵的反击浪潮裹挟着钢铁洪流,不断向坡上蔓延,距离他们山腰阵地越来越近。
随着川兵重步兵贯穿他们前阵阵型,其后大队队形逐渐展开,部分兵力甚至开始反卷东翼攻势的侧背,迫使许多正俯攻榆林兵的流寇不得不转身迎敌。
革里眼咬紧牙关,终于开口道:“这股川兵处处透着邪门!家丁如此之多就不说了,火铳、大炮又这般犀利……幸而、幸而他们骑兵匮乏,否则此战根本毫无胜算!”
他话音未落,便看见方才派出的数百老营兵渐渐支撑不住,逐渐被西翼溃逃的人潮吞没。
当即目光骤然一凝,扭头看向刘国能:“怎么说?!闯塌天!咱们全压上吧?此刻若不将所有老营投入,川东兵就真要冲到脸上来了!”
闻言闯塌天面摇头,视线死死锁住下方战局:“老营是咱们的身家性命!我闯塌天能活到今天,全靠手里这千余老营弟兄!可这南坡是山坡,咱们的老营无法借马势冲锋,只能全部下马步战,去和川东兵以命相搏……”
听出对方语气中的消极,革里眼当即催促:“那你到底是何意思?快说!西翼马上就绷不住了!”
闯塌天刘国能眼神闪烁,犹豫一瞬才道:“闯王说他能率数千马队贯穿官军东翼,再与我等合击西翼。但我看,东翼的虎大威和榆林兵也是咱们老对手了,多少营伍和他们交手都没讨到便宜,岂是高迎祥说击溃就能击溃的?”
“难道坐视左翼溃败?一旦川东官军冲上坡来,架炮轰击闯营,再派铁甲兵俯冲而下,闯营攻势必定土崩瓦解!”
“那便让闯营溃!”刘国能猛然打断他。
“你!”贺一龙喉头一窒,愣愣看着刘国能,却见对方面色异常凝重。
见对方要撂耙子不干了,贺一龙只能感赶紧好言相劝:“咱们这么多营伍齐聚康宁坪,就是为了拧成一股绳,共击官军,求一条活路!闯塌天,你这般处事不地道!日后还有哪家兄弟愿与你一同打官军?”
刘国能大吼:“难道他闯营就毫无私心不成!?”
吼声极大,连堡寨内外的掌令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高迎祥口口声声说要以闯营一己之力自东坡下山夹击,带着他所有老营和主家就去助攻东面了,留下咱们这些营伍苦守山地!万一咱们顶不住官军,你敢说他闯营不会是第一个逃跑的吗!?”
此话一出,贺一龙顿时语塞。
若康宁坪真的守不住,已在山下的闯营必定会第一个掉头远遁,能派人回来知会一声便算仁至义尽。
届时山上只剩下他们这些中小营伍,更不可能挡住官军。真到了那时,这山上的壁垒非但不是庇护,反成了箍住他们的葬身之地。
“轰轰轰!!!”
西翼官军的火炮在停歇片刻后,再度轰鸣。
刘国能扭头望向山坡,只见西翼川兵的反攻浪潮已经蔓过山腰,有两门火炮已寻到一处缓坡,他们不及等其他炮位就绪,便开始飞速装填,炮口直指东翼闯营围攻潮的侧后方。
第一发准头不佳,打到了空处,但第二发第三方接踵而至,开始持续不断地轰击东翼流寇人群。
越来越多的官军火炮抵达位置,无数霰弹从天而降,撞入东翼密集的人潮中,闯营的人成片成片地倒伏。
“这康宁坪根本守不住!”
刘国能恨声道,“高迎祥那厮早就看出来了!依西翼这川东官军的打法,咱们的工事屁用没有!人家炮弹仿佛打不完一般!更何况,你发现了没?!”
革里眼愣住扭脸问:“发现什么?”
“东翼官军也压根没尽全力!那些个辽东兵、大名兵的旗帜都在那儿,可就见了区区几百骑!还有卢阎王的抚标营,更是影子都没见着!人家还留着后手!”
此言一出,革里眼急忙再次眺望整个官军东翼阵线,里里外外细细察看,发现果然如刘国能所说。
刘国能当即骂道:“高迎祥怕是早就瞧出来了!这川东兵的打法咱们都吃不消,何况还有那么多明军尚未出手!这康宁坪绝对是守不住!”
说罢,他扭头对革里眼叫道:“反正我是不守了!你革里眼若要继续守,就赶快把老营全投进去,我这西坡防线也一并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