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的消防指示灯还在闪，林远站在门口，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比脚步更重。他没回头，只是把门拉紧，锁舌“咔”地一声落进槽里。
回到房间时，陈小雨已经打开笔记本，屏幕上是打印店扫描仪恢复的操作日志。李薇坐在床沿，手里捏着一份刚整理好的文件清单，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们可能已经开始查了。”她说。
林远点头，走到桌前坐下，从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是他昨晚写完的《关于赵立群案涉嫌职务犯罪及司法腐败的情况反映》。标题端正，措辞克制，每一句话都经得起推敲。
“不能再藏了。”他说，“现在要做的不是躲，是亮剑。”
李薇没说话，低头继续修改手里的材料。她把资金流向表中的个人身份信息做了遮蔽处理，只保留账户编号和交易时间。陈小雨则翻出市局纪检联络员的联系方式，确认对方今天在本地有临时办公点。
六点四十分，天刚亮。三人分工明确：李薇负责证据包的格式化封装，陈小雨联系对接渠道，林远则再次核对所有文件的时间节点与技术细节。
九点十七分，消息回来——可以见面，但地点不在派出所，而是在镇郊一所废弃的社区服务中心。接待人姓王，四十多岁，穿便装，说是县局派来的协调警员。
“不走正式流程？”李薇皱眉。
“能见就行。”林远收起文件，“说明他们至少愿意听。”
十点零三分，他们到达约定地点。屋子空荡，墙皮剥落，几张旧桌拼在一起，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王警员靠窗站着，手里拿着一杯外卖咖啡，神情冷淡。
林远上前一步，递上律师证和律所公函。王警员扫了一眼，没接，只说：“你们查的东西，超出了民事代理范围。”
“我们提交的也不是民事诉求。”林远声音平稳，“是一起涉嫌伪造审批文书、挪用财政资金的刑事线索。涉及两名公职人员账户异常进出，一笔两万八千元的资金与受害人亲属生前收款记录完全吻合。”
他打开随身U盘，插进电脑，调出时间线图谱。一张张截图按时间顺序排列：系统上传记录、设备标识一致性分析、签名比对报告。
王警员终于走近，盯着屏幕看了几分钟。
“这些数据来源合法吗？”他问。
“全程留痕。”林远点开一段视频，“这是我们在第三方技术人员协助下，依法恢复的扫描仪操作日志。没有侵入系统，没有篡改记录。每一步都有录像备案。”
画面中，pdF文件生成时间显示为三个月前的凌晨两点零五分，与政府内部系统被标记为“作废”的时间节点仅差两分钟。
王警员沉默片刻，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二十分钟后，一辆黑色轿车驶入院内。副驾驶下来的是副局长赵成海，五十岁上下，身材结实，走路时不自觉地挺直腰背。
他没进屋，直接在院子里召开了临时会议。林远当面陈述案情，重点指出三点：一是文件上传行为与正常审批流程严重脱节；二是关键节点集中在深夜且Ip一致；三是审批签名虽为电子扫描，但笔顺特征与真实样本存在可辨识重合。
赵成海听完，转身跟王警员低语几句。随后，他看向林远：“你们手里有多少原始材料？”
“两份独立备份。”林远说，“一份由我们保管，另一份已通过安全渠道移交上级部门备案。今天我们带来的，是可供核查的技术副本。”
“你希望我们做什么？”
“立案调查。”林远直视对方，“我们不要指挥权，也不要求公开进展。只要一个承诺：你们查，我们配合。所有新发现，实时共享。”
赵成海没立刻回应。他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拿出一个档案盒，放回车上，动作缓慢。
“这个案子牵扯不小。”他说，“镇里有人打招呼，说你们是外来的，动机不明。”
“动机很简单。”林远说，“还一个人清白。十年前她被人说贪污，死后十年，真相还在被人压着。我不是来惹事的，我是来把本该进入程序的东西，重新送回去。”
风从院子东侧吹过来，卷起几张散落的纸页。李薇弯腰捡起，指尖沾了灰。
赵成海看着她，又看向林远：“你姓林？之前在哪个所？”
“明正律师事务所。”林远答。
“不是恒正？”
“不是。”
赵成海嘴角微动，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挥了下手，让王警员召集几名技术民警，准备接收材料。
中午十二点二十六分，警方正式出具受理回执单。案件编号“10·27”，定性为“涉嫌职务犯罪初步核查”，由县公安局牵头成立专项调查组。
林远在《证据移交确认书》上签下名字，右手食指因长时间握笔有些发僵。陈小雨将封装好的U盘交出去时，对方查验了哈希校验码，确认未被篡改。
“后续我们会安排专人对接。”赵成海说，“你们提供的信息，我们会依法核实。如果有进一步需要，会再联系。”
“我们不会离开。”林远说，“就在镇上等。”
返回安全屋的路上，李薇一直没说话。直到推开房门，她才低声问：“他们会查下去吗？”
“至少现在，程序启动了。”林远把公文袋放在桌上，“他们接手，意味着这件事不再是民间举报，而是进入了执法视野。”
陈小雨打开电脑，刷新加密通讯群组。联络人回复：市局已收到备份材料，暂无异常。
墙上的时间轴依旧密密麻麻，但在“警方介入”这一栏，林远用红笔画了一个圈。
傍晚六点，街角传来巡逻车的提示音。他们没开灯，坐在黑暗里，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来回走过。
李薇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是昨天拍的张某走进镇政府的画面。她放大局部，指着他的右手：“他提袋子的时候，手腕转了一下，像是在调整重量。”
“里面不止文件。”陈小雨说。
林远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警车停在路口，两名穿着制服的民警正在登记路边摊贩的信息。其中一人抬头看了这栋楼一眼。
他放下布料，转身拿起水杯。玻璃映出他半张脸，还有背后墙上那一片密布的纸条与连线。
明天会有新的任务分配。赵成海答应安排调取近半年的财政转账审计底稿，前提是他们提供更完整的比对样本。
林远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喉咙干涩，但思路清晰。
他把瓶子放在桌上，塑料底座与木面接触，发出轻微的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