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舟脱离了尘影星云的庇护,如同投入一片更加浩瀚而危险的墨海。按照璎玑指引的大致方向,泺钧操控着飞舟,在废墟星海的边缘地带谨慎穿行。
越是靠近葬星海与无光星域的交界,周遭的环境便越发显得光怪陆离。
星辰的碎片变得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如同泼墨般的幽暗区域,那是连光线都难以逃逸的“虚无褶皱”。偶尔能看到一些巨大的、不规则的“星云残骸”,它们并非气体,而是凝固的能量团块,散发着不稳定的辐射,色彩诡异而粘稠。空间结构也变得更加脆弱,时常能感知到细微的、源自遥远过去的法则震颤,仿佛这片星域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未曾愈合的伤口。
璎玑大多数时间都静坐在舟内,万象星晷悬浮在她身前,缓缓自转。她闭目凝神,似乎在与外界那混乱的法则进行着无声的交流。她的存在,仿佛一个精密的稳定器,让彼岸舟在航行中避开了许多肉眼和神识难以察觉的、隐性的法则陷阱和能量湍流。
“前方三辰位,空间有‘断痕’,需绕行。”她偶尔会睁开眼,清冷地提示一句。
“左舷能量流蕴含‘寂灭’特性,不可沾染。”
她的指引精准而简洁,往往在泺钧刚刚感知到些许异常时,她已然给出了最优的规避路线。
泺钧依言而行,心中对璎玑的能力愈发惊叹。她对法则的感知,已经达到了一种近乎“直觉”的恐怖境地,这绝非简单的知识积累所能达到,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或者说,是“璇玑古道”传承的玄奥所在。
航行途中,两人交流不多。泺钧并非多话之人,璎玑更是清冷少言。但一种奇妙的默契,却在沉默中悄然滋生。无需过多言语,泺钧能领会她每一个简短提示背后的深意,而璎玑似乎也默认了泺钧对彼岸舟的绝对掌控和对局势的判断。
这一日,彼岸舟穿过一片由破碎行星带构成的“乱石坟场”,前方视野豁然一变,仿佛来到了世界的尽头。
那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准确形容的景象。
一边,是“葬星海”——并非海洋,而是无数星辰残骸、乃至世界碎片被某种力量碾磨、混合后形成的、缓缓流动的“物质尘埃带”,色彩灰暗死寂,如同一条横亘星河的巨大裹尸布,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沉重与衰亡气息。
另一边,是“无光星域”——那里并非绝对的黑暗,而是一种吞噬一切光芒、连神识探入都会迅速消散的“绝对虚无”领域,仿佛一张巨兽的口,寂静而贪婪。
而在两者之间,便是那传说中的 “清浊天渊”!
那并非一道简单的分界线,而是一片广袤的、剧烈沸腾的“混沌之域”!肉眼可见的法则碎片如同破碎的镜片,在其中疯狂碰撞、湮灭、重生!混乱的能量流化作七彩的极光,却又蕴含着撕碎一切的恐怖力量!空间在那里扭曲成了怪诞的形态,时而向内塌陷形成吞噬一切的黑洞雏形,时而又向外喷发出毁灭性的能量风暴!
即便是远远望去,也能感受到那股足以令炼虚修士都为之色变的、源自宇宙本初的狂暴与混乱!那里是秩序的坟墓,是法则的乱葬岗!
“清浊天渊……”泺钧凝视着那片毁灭与诞生交织的绝地,深吸了一口气。仅仅是外围散逸出的气息,就让他腿部的蚀空之伤隐隐作痛,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又像是遇到了天敌。
璎玑也站起身,走到舷窗边,星辰般的眸子注视着那片混沌,眼神中首次流露出极其凝重的神色。
“天渊之力,远超记载。”她轻声道,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万象星晷的表面,星晷上的符文闪烁不定,似乎也在承受着巨大的推演压力,“外围的‘混沌屏障’便已如此凶险,其核心处的‘清浊泉眼’,恐怕……”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想要抵达可能孕育“天律涤尘露”的泉眼,其难度堪比登天。
“可有路径?”泺钧问道。既然来了,就没有退缩的道理。
璎玑闭上双眼,全力催动万象星晷。星晷光芒大盛,无数细小的符文如同活了过来,在她周身飞舞,构建出一幅复杂无比的立体推演图景,与远方天渊的混乱景象隐隐对应。
良久,她缓缓睁眼,指向天渊某处能量风暴相对平缓、但空间褶皱却异常复杂的区域。
“那里。有一条……‘法则的间隙’。”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是上古大战时,某位大能斩开混沌、却又未能完全弥合所留下的‘旧伤’。沿着那道‘伤疤’前行,或可避开最狂暴的能量潮汐,直抵天渊内环。”
她顿了顿,看向泺钧,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但‘间隙’之内,空间结构脆弱无比,且残留着那位大能的道韵与当年对手的怨念残响,心神稍有不稳,便可能被同化或撕裂。你的空间造诣与元神强度,将面临极致考验。”
泺钧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在那片瑰丽而致命的混沌光晕中,确实能看到一道极其细微、若不仔细感知几乎无法发现的、略显“平整”的暗淡区域,如同完美肌肤上的一道旧疤。
“明白了。”泺钧点头,眼神锐利如刀,“便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
他操控彼岸舟,将速度降至最低,如同一位小心翼翼的潜行者,朝着那道隐藏在狂暴混沌中的“法则间隙”,缓缓靠近。
越是接近,那股混乱、原始、仿佛要瓦解一切有形之质、湮灭一切存在之念的恐怖压力便越是清晰。彼岸舟的护盾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舟身微微震颤。
泺钧全力运转太虚衍道诀,周身空间法则如同最坚韧的丝线,层层包裹住彼岸舟,对抗着外界的侵蚀。而璎玑则再次坐下,万象星晷悬于头顶,洒下清辉,努力抚平着舟内因外界干扰而变得躁动的法则脉络。
终于,彼岸舟如同一条逆流而上的小鱼,艰难地、一寸寸地,触及了那道“法则间隙”的边缘。
没有想象中的撞击或排斥,只有一种仿佛穿透了一层冰冷水膜的触感。
下一刻,周遭的景象骤然变幻!
狂暴的能量风暴和刺目的极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扭曲与寂静。
他们仿佛进入了一条由破碎镜面和凝固时光构成的诡异隧道。上下左右的概念变得模糊,空间以违反常理的方式折叠、延伸。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一种直接作用于元神的、来自万古之前的厮杀怒吼与大道悲鸣的残响,不断冲击着心神!
真正的挑战,此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