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涅塔见格林沉默,又催促道,带着她一贯的、即使在此刻也未曾完全磨灭的跳脱。
“快些决定呀,趁我现在还有点力气。”
她甚至对着格林眨了眨那双虽然带着裂痕、却依旧灵动的眼睛,故意挺了挺胸膛,仿佛想展现一丝往日的风情。
格林瞟了她那布满裂痕、金色丝线隐约可见的“残破”身躯一眼,心中无语,都这副模样了,还在这“烧”?
不过,他并未说出口,只是略作思考,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的要求是……在你死后,将你的‘浪漫火种’,交给我。”
墨涅塔闻言,撇了撇嘴,似乎有些失望,嘟囔道。
“就这吗?还以为你会提什么更有趣的要求呢……”
“这样就好。”格林语气平静,“你……应该还有未完成的事情要做吧?”
听到这话,墨涅塔脸上的戏谑与俏皮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与决然。
她点了点头,声音变得空灵而悠远。
“是啊……我将与瑟希斯融为一体。这火种,对我而言,已经没用了。既然你想要,便送给你吧。”
话音落下,她的身体开始散发出柔和却决绝的金色光辉。
构成她身躯的、那些蕴含着浪漫与生命法则的金色丝线,一根接一根地,如同拥有了自我意识般,从她逐渐崩解的身体中缓缓抽出、剥离。
这些金色的丝线在空中轻盈舞动,仿佛最灵巧的绣娘手中的针线,精准地刺入下方那无数安静匍匐着的“黄金若虫”体内。
丝线穿梭,如同穿起一颗颗金色的珍珠,将那些代表着瑟希斯破碎神体的若虫们,逐一串联、缝合。
这是一个缓慢而神圣的过程。
墨涅塔正在用她最后的生命本源、用她存在的根基,为瑟希斯缝补破碎的神躯。
这一幕,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遥远的过去,瑟希斯创造她时的情景。
只是这一次,是墨涅塔将自身的一切,连同那份执着到近乎偏狂的“爱”,毫无保留地,还给了瑟希斯,与她彻底融为一体,从此一具神体,承载着两份灵魂。
瑟希斯自始至终都紧闭着双眸,灵魂状态的身影微微颤抖着。
尽管她是世间最理性的泰坦,此刻,一种无声却磅礴的悲伤气息,如同实质般在她周围流转、弥漫。
她并非没有感情,只是习惯于用理性去禁锢。
墨涅塔这倾尽所有的奉献与融合,所带来的情感冲击,足以撼动任何坚固的心防。
最终,当最后一根金线隐没,所有的黄金若虫都被完美地编织、缝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形轮廓。
金光逐渐内敛,一具崭新的、流淌着理性光辉与浪漫金线的神体,缓缓凝聚成形。
瑟希斯,重新拥有了真实的躯体。
而在墨涅塔原本站立的地方,只留下一块约莫拳头大小、散发着朦胧而温暖紫色光晕的晶体,它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漂浮起来,飞到了格林面前。
正是【浪漫火种】。
格林伸手接过这尚带着一丝余温的火种,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尽管与墨涅塔的初次相遇充满了算计与不愉快,但他从未真正讨厌过这个古灵精怪、为“爱”痴狂到可以付出一切的泰坦。
此刻见证她的陨落与奉献,一股淡淡的、难以言喻的悲伤,依旧在他心中泛起涟漪。
重新拥有身体的瑟希斯,似乎在适应。
她的动作变得异常端庄,双手轻轻合并搭在腹部,仿佛将某种跳脱的习性强行压制了下去。
她面向格林,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空灵,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属于墨涅塔的气息。
“墨涅塔的火种,既然她愿意赠予你,你便带走吧。”
格林微微颔首,将浪漫火种收起。
随即,他提起了此次前来最重要的目的。
“瑟希斯,我此次前来,是想寻求一个答案。依照刻法勒揭示的‘再创世’真相,如今……我们是否应该开启‘逐火’之旅,猎杀泰坦,夺取火种?”
瑟希斯静静地听着,理性地分析道。
“按照刻法勒所言,上一纪元猎杀泰坦、继承火种的半神,成为了这一纪元的泰坦。而我们,是基于他记忆创造的产物,没有上一纪元的记忆,实属正常。”
她的话语逻辑清晰,不带任何情绪波动,随即,她反问道。
“你问我是否该‘逐火’,本质上,就是在询问是否该……杀我。你觉得,我会给你什么样的答案呢?”
格林迎着她的目光,平静地回答。
“作为执掌‘理性’的泰坦,我期望得到的,是一个基于理性与全局考量,而非个人生死安危的答案。”
瑟希斯闻言,却忽然摆了摆手,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与她往日理性形象不符的、带着几分调皮和狡黠的笑容。
“可我现在‘不想’给呢。如果非要我给一个答案,那就是‘不逐火’——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这带着明显个人情绪、甚至有些耍无赖意味的回答,让格林微微一愣。
他从瑟希斯那刻意端着的姿态和这突如其来的话语中,清晰地看到了墨涅塔的影子。
那份浪漫与感性,似乎并未消失,而是以另一种形式,融入了理性的内核之中。
格林沉默片刻,郑重开口道。
“即便‘逐火’之旅开启,我也不会对你出手。我会等待,直到你自然走向终结的那一刻。”
听到这个承诺,瑟希斯脸上的神情柔和了些许,她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才再次开口,这一次,她的语气恢复了更多的理性色彩。
“好吧,看在你这份承诺的份上……那么,我的建议是:你可以从那些已经陷入疯狂、或者明确与你们为敌的泰坦手中,开始夺取火种。他们……已然是世界的威胁,而非庇护。”
她顿了顿,目光深邃。
“至于那些尚且保持理智、未曾疯狂的泰坦……或许,可以再观望。他们,或许仍是这个世界的盟友,而非必须清除的敌人。”
格林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并非全面宣战,而是有选择、有目标的清除与联合。
对敌人挥刀,对友方保留希望。
在注定残酷的“逐火”道路上,这无疑是最具智慧,也最能保留世界元气的策略。
“我明白了。”
格林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多谢你的建言。”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曾经充满生机、如今却见证了一场盛大告别与融合的树庭顶端,握紧了手中的浪漫火种,转身,再次踏入了万径之门。
新的道路,已然在脚下展开。而这条路上,注定将洒满神血与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