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黎明之刃的首通公告已经过去3个小时。
卡尔被再一次请到了指挥室。
罗岚站在沙盘前，身影被昏暗的魔法灯拉得很长，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看着沙盘上那片代表坠星海的蓝色区域。
空气安静得有些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罗岚终于开口。
“你的推论是对的。”
他转过身，疲惫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塔克的斥候队回来了，五十人的队伍，在坠星海岸线上来回搜索了三遍，最精锐的追踪者甚至潜入了近海。”
罗岚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结果是，一无所获。”
这个结果，在卡尔的预料之中。
物理层面的探索，对于一个作用于“认知”的结界来说，本就是无效的。你看得见那片海，但你的大脑会主动删除掉所有异常信息。
“他们甚至没有发现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海滩、礁石、潮汐……一切都正常得可怕。斥候的报告里，‘正常’这个词出现了十七次。”
罗岚的拳头在沙盘边缘无声地捏紧。
“我们就像一群瞎子，在寻找一个不存在的幽灵。”
“不。”
卡尔平静地开口，打破了指挥室里的死寂。
“我们不是瞎子，我们只是被蒙住了眼睛。而蒙住我们眼睛的，不是布，是我们的‘常识’。”
“常识？”罗岚咀嚼着这个词。
“是的，常识告诉我们，海里没有空气，人无法生存。常识告诉我们，那里除了一片汪洋，什么都没有。所以，即使我们的斥候看到了异常的暗流，看到了不该出现的光影，他们的潜意识也会将这些‘不合理’的信息过滤掉，只留下‘正常’的结论。”
卡尔的解释，让罗岚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这超出了他作为一名军事指挥官的理解范畴。
“胡扯！”
一个粗暴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是副指挥血吼·裂脊。他抱着双臂，靠在墙边，满脸不屑。
“兽人的直觉从不骗人！如果那里有东西，我的战士早就闻到味儿了！什么认知，什么常识，都是你们这些玩弄脑子的人类搞出来的花样！”
精灵法师艾莉丝冷哼一声。
“所以你的战士只能闻到烤肉味，而闻不到法则的波动。血吼，你的脑子里除了肌肉，能不能装点别的东西？”
“你说什么，尖耳朵！”血吼的怒气瞬间被点燃。
“够了！”
罗岚低喝一声，制止了即将爆发的争吵。
罗岚揉了揉太阳穴，他的视线重新回到卡尔身上，带着一丝探寻。
“大师，既然你指出了问题所在。那么，解决方法呢？”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卡尔。
首席顾问。
这个头衔现在像一座山，压在卡尔的身份之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决定哨站未来的走向。
卡尔没有立刻回答，他走上前，伸手指了指沙盘。
“我们的斥候不行，因为他们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他们的认知模式，从出生起就被这个世界的法则所固化。他们无法挣脱那层‘认知滤网’。”
他顿了顿，说出了关键。
“但我们有不受固化法则束缚的人。”
罗岚瞬间领悟。
“玩家……”
“是的，玩家。”卡尔的逻辑核心无比清晰，“他们的思维模式，他们的行为逻辑，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们是天生的‘异常点’，是行走的数据变量。对于那层维系了三百年的‘认知结界’而言，他们……就是病毒。”
“病毒？”血吼对这个词很敏感。
“一个能让精密系统出现‘bUG’的病毒。”艾莉丝替卡尔解释道，她看向卡尔，高傲的姿态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认同，“一个有趣的思路。用混乱去冲击秩序，用不合理去对抗另一种合理。”
罗岚的思路被彻底打开了。
“我明白了。你是想……让玩家们去冲击那个结界？”
“正是如此。”卡尔点头，“而且，不能用常规的探索任务。”
他看向罗岚，提出了一个在原住民听来匪夷所思的方案。
“我们需要发布一个……看起来极度愚蠢，但又充满诱惑的任务。”
“比如？”
“比如，悬赏玩家在坠星海的特定坐标，同时使用某种特定的表情动作。或者，要求他们将大量的淡水，倾倒进大海里。甚至，让他们在某个看似毫无意义的礁石上，集体跳下去。”
卡尔每说出一种方案，指挥部内的空气就凝固一分。
血吼的嘴巴张成了“o”型，仿佛在听天书。
就连一向理性的艾莉丝，也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这已经不是战争，这是……行为艺术？
“这……有什么用？”罗岚艰难地问出口。
“单个玩家的行为，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异常点’。但如果成千上万的玩家，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做出同一个‘不符合常理’的举动，这些‘异常点’就会汇聚成一股庞大的、无序的信息洪流。”
卡尔的思维在高速运转，将游戏逻辑翻译成这个世界能理解的语言。
“这股洪流，会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那个精密的‘认知结界’上。结界为了修正这些‘bUG’，会消耗巨大的能量，从而出现暂时的、不稳定的‘漏洞’。而我们，需要的就是那个漏洞。”
整个指挥部，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卡尔这天马行空又似乎逻辑自洽的构想给镇住了。
许久，罗岚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好吧……我批准了。卡尔大师，这个任务由你全权负责设计和发布。我只有一个要求，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
半小时后，一条全新的世界任务，出现在曙光哨站所有玩家的光幕上。
【哨站任务（特殊）：潮汐的低语】
【任务描述：伟大的首席顾问卡尔大师从“不屈号”的残骸中解读出了古老的预言。坠星海的潮汐中，隐藏着风暴王朝失落的秘密。现在，需要所有冒险者的力量，去唤醒这份沉睡的记忆。】
【任务阶段一：无意义的奉献】
【任务要求：前往坠星海岸线坐标（345, 886），将一份‘淡水’倒入海中。】
【任务奖励：哨站声望+10，经验值+500。】
这条任务一出现，整个哨站的玩家都炸锅了。
“什么鬼？把淡水倒进海里？这什么奇葩任务？”
“我勒个去！倒一份水就能给10点声望，哨站啥时候这么大方了！”
一时间，整个曙光哨站出现了奇异的一幕。
无数玩家疯了一样冲向哨站内的水井和溪流，用各种容器装满水，然后浩浩荡荡地奔向坠星海岸。
哨站的食堂“主理人”安得斯看着自己食堂储水的大木桶瞬间见底，整个人都傻了。
坠星海岸边，人山人海。
玩家们排着队，一脸虔诚地将水壶、水袋、甚至锅碗瓢盆里的淡水倒进汹涌的波涛中。
那场面，既壮观，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荒诞。
很快，第一阶段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响起。
【任务阶段二：岩石上的舞蹈】
【任务要求：前往坠星海岸线坐标（411, 953）的一块巨型礁石上，跳舞持续一分钟。】
【任务奖励：哨站声望+20，经验值+1000。】
玩家们：“……”
虽然吐槽不断，但大部队还是立刻转场。
数千名战士、法师、牧师、弓箭手，挤在一大块光秃秃的礁石上，开始群魔乱舞。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甚至有几个玩家因为站位不好被挤下了海。
【任务阶段三：信仰之跃】
【任务要求：前往坠星海岸线最高的悬崖‘海鸥之喙’，从崖顶跃入大海。】
【警告：此行为可能导致角色死亡，请谨慎参与。】
【特殊奖励：完成此阶段的玩家，将获得专属称号【听潮者】（蓝色稀有），哨站声望+50，经验值+3000。】
看到这条任务，所有玩家都疯狂了。
专属称号！
死亡惩罚在唯一的称号面前，不值一提！
“兄弟们，为了称号！跳啊！”
“前面的别挡路，让我先跳，我赶着去复活！”
“法爷别用缓落术！牧师别给漂浮！那是对信仰之跃的侮辱！”
一时间，海鸥之喙悬崖下，如下饺子一般，无数身影带着各种惨叫和呐喊，划出抛物线，噗通噗通地砸进海里。
指挥部内，罗岚和一众导师通过魔法镜像，看着这堪称史诗级的“集体自杀”场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血吼的下巴已经快掉到地上了。
就在此时，卡尔的面前，一面只有他能看到的数据光幕上，一条红色的警报疯狂闪烁。
【警告！侦测到高强度‘认知干涉’能量源出现剧烈波动！】
【帷幕结界过载！稳定性下降7.3%！出现0.01秒的结构性裂隙！】
几乎在同一时间。
一个刚刚复活，正骂骂咧咧准备再跳一次的玩家，习惯性地开启了游戏自带的录制功能。
就在他纵身一跃，视角飞速下坠的瞬间。
他前方的空间，毫无征兆地扭曲了一下。
那片蔚蓝的大海，仿佛一块玻璃般碎裂开来，露出了后面截然不同的景象——
那是一片巨大的，散发着微光的奇异海藻森林。
而在森林的深处，一座由巨大珊瑚和骨骼构成的海底村落，静静地矗立在幽暗的深海之中。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快到让人以为是幻觉。
但那惊鸿一瞥，被录制功能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下一秒，曙光哨站的官方论坛，被一个帖子瞬间引爆。
【卧槽！截图！海里有个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