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衙门的青砖地面积着晨露,倒映着匆匆人影。林闻轩在司务厅等候已过半时辰,茶凉了又换,换了又凉。
“林主事稍候,张郎中正在见客。”小吏第三次赔笑,眼神却飘向里间。
里间隐约传来谈笑声,有个熟悉的声音让林闻轩心头一紧——竟是云山县令赵德柱!他怎会在此?
门帘掀动,赵德柱腆着肚子走出,见到林闻轩故作惊讶:“哎呀!这不是林大人吗?”他声音洪亮,引得满堂侧目,“当年在云山,林大人连三百两冰敬都凑不齐,如今竟高升文选司了?真是士别三日啊!”
满堂低笑。林闻轩指尖掐进掌心,面上却云淡风轻:“赵县令还记得三百两?本官却记得孙寡妇那日撞柱的血,比三百两红得多。”
笑声戛然而止。赵德柱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这时里间才传出声音:“林主事请进。”
张郎中五十上下,眼皮耷拉像永远睡不醒:“坐。按规矩,新官要领牙牌、对履历、验官凭...”他慢悠悠喝了口茶,“不过林主事是梅公高足,这些俗礼就免了。”
林闻轩心知考验开始:“下官不敢破例。”
“哦?”张郎中掀开眼皮,“那你说,文选司主事第一要务是什么?”
“为朝廷选贤任能。”
“错!”张郎中突然拍案,“是分清哪些人能动,哪些人不能动!”他推过一份名册,“这是候补官员名单,你用朱笔圈三个。”
林闻轩接过名册,冷汗涔涔——这哪是名单,分明是站队表!每个名字后都标注着“梅门”“亲王党”“清流”。圈谁都得罪人。
正当他犹豫,窗外突然传来凄厉哭喊:“冤枉啊!”随即是侍卫呵斥声。张郎中冷笑:“又一个不懂事的。前年状元,非要查漕粮亏空,如今在诏狱里过年。”
林闻轩手一颤,朱笔在“周文渊”名字上落了个红点——他竟也在候补名单!
“看来林主事已有决断?”张郎中似笑非笑。
林闻轩急中生智,笔锋一转圈了个陌生名字:“下官觉得此人合适。”
张郎中凑近一看,放声大笑:“妙!真妙!圈个死人!这刘铭上月就暴病身亡了!”他突然止笑,目光锐利,“林主事,在京城,装糊涂比真糊涂死得更快!”
恰在此刻,门外传来通报:“裴推官到——”
裴琰大步流星走入,看也不看林闻轩,直接对张郎中说:“顺天府查案,要调永乐十二年所有官员档案。”
张郎中皱眉:“这不合规矩...”
“规矩?”裴琰亮出腰牌,“刑部特批,要不要请尚书大人亲自来说?”他转头似乎刚看见林闻轩,“这位是?”
“新任文选司主事林闻轩。”
裴琰目光如电扫来:“正好。林主事,你们吏部有个叫钱师爷的幕僚,昨夜被发现淹死在护城河。他最后见的人是你?”
林闻轩脑中轰隆一声——钱师爷!那个在云山教他“官场孝敬经”的师爷!他何时来的京城?
“下官不知...”
“那就劳驾林主事回忆回忆。”裴琰逼近一步,“毕竟,钱师爷怀里揣着份地契,写的是你林闻轩的名字!”
地契?他哪来的地契?林闻轩突觉天旋地转,这个他以为早已摆脱的过去,正化作索命绳套勒紧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