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血腥气。林闻轩坐在角落里,望着从高窗透进来的一缕阳光,心中一片死寂。
三天了,他被关在这里已经三天。没有审讯,没有探视,甚至没有人告诉他究竟犯了什么罪。
这种等待比酷刑更折磨人。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梅知节是否在营救他,不知道钱如玉还掌握多少证据。
“吃饭了!”狱卒粗鲁地扔进一个窝头和一碗清水。
林闻轩没有动。他知道,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晚餐。官场斗争,成王败寇,失败者的下场往往很惨。
脚步声由远及近,牢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门口——梅知节!
“恩师!”林闻轩惊喜交加,急忙起身。
梅知节示意狱卒退下,走进牢房。他打量着林闻轩,长叹一声:“闻轩,你让为师很失望。”
林闻轩跪倒在地:“学生知错了,求恩师救命!”
梅知节摇头:“这次的事情很麻烦。清流掌握了确凿证据,连皇上都惊动了。为师...也无能为力。”
林闻轩心中一沉:“他们...他们掌握了什么证据?”
“很多,”梅知节面色凝重,“你在扬州收受的贿赂,在吏部卖官的记录,还有...周文渊的案子。”
林闻轩浑身发抖:“恩师,学生都是按照您的吩咐...”
“住口!”梅知节厉声打断,“事到如今,你还想推卸责任?”
林闻轩愣住了。他忽然明白,梅知节不是来救他的,是来撇清关系的!
“恩师...”他声音嘶哑,“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梅知节冷冷道:“不是为师不救你,是你自己作孽太深。不过...”
他话锋一转:“你若肯承担所有罪责,为师或许能保你家人平安。”
林闻轩心如刀绞。他终于看清了这个老人的真面目。有用时是得力门生,无用时是弃子。
“好...”他惨笑,“学生...明白。”
梅知节满意地点头:“这才是聪明人。你放心,你的家眷,为师会好生照料。”
说完,他转身离去,没有一丝留恋。
牢门重新关上,林闻轩瘫坐在地,万念俱灰。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再次打开。这次来的是钱如玉,她依然美丽,但眼神冰冷。
“林大人,”她冷笑道,“这里的滋味如何?”
林闻轩闭目不答。
钱如玉在他面前蹲下,轻声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判决下来了——革职查办,流放三千里。”
林闻轩猛地睁眼:“流放?不是...斩首?”
钱如玉嫣然一笑:“本来是应该斩首的,但梅公为你求了情。他说你毕竟有功于朝廷,罪不至死。”
林闻轩心中五味杂陈。梅知节果然守信,保住了他的性命。可是...流放三千里,与死何异?
“什么时候动身?”他哑声问。
“明天一早。”钱如玉站起身,“今晚,我为你准备了一场送别宴。”
送别宴?林闻轩苦笑。这个时候,谁还会来为他送行?
然而,当晚,当他被押解到刑部的一间厢房时,他惊讶地发现,里面竟然坐满了人!
钱满仓、张德明、赵明诚...他在各地任职时的旧部,几乎都来了。
“大人!”众人见他进来,纷纷起身行礼,眼中含泪。
林闻轩喉头哽咽。他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还有这么多人来看他。
“坐,都坐。”他强作笑颜。
酒席很丰盛,但气氛压抑。众人轮流向他敬酒,说些安慰的话,但谁都明白,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相聚了。
“大人,”钱满仓举杯道,“属下等蒙大人提携,才有今日。大人的恩情,永世不忘!”
众人纷纷举杯:“永世不忘!”
林闻轩心中感动,举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钱满仓忽然压低声音:“大人,属下等已经商议好了,一定要救大人出去!”
林闻轩一惊:“不可!这是劫狱,是死罪!”
“大人放心,”钱满仓道,“属下等都安排好了。今晚子时,会有人来接应。到时候,大人换上狱卒的衣服,混出大牢。”
林闻轩心中震动。他没想到这些旧部如此忠心,竟敢冒死救他。
“你们...”他声音哽咽,“何必为我这个罪人...”
“大人不是罪人!”张德明激动地说,“是那些清流陷害大人!我等深受大人恩惠,岂能坐视不理?”
众人纷纷附和。
林闻轩看着这一张张真诚的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官场多年,他以为早已看透世态炎凉,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真情。
但他不能连累他们。
“诸位好意,林某心领了。”他正色道,“但此事万万不可。你们都有家小,不能为我犯险。”
“大人!”众人还要再劝。
林闻轩摆手打断:“我意已决,不必多言。若你们还念旧情,就帮我照顾好家眷。”
众人见他态度坚决,只好作罢。
宴席在沉闷的气氛中结束。临别时,钱满仓悄悄塞给他一包银子:“大人路上用。”
林闻轩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回到牢房,他独坐黑暗中,心中波涛汹涌。旧部的深情厚谊,与梅知节的冷酷无情形成鲜明对比。
也许,他这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太过相信权术,忽视了真情。
天亮时分,狱卒来提他出牢。戴上枷锁的那一刻,他反而觉得解脱了。
刑部门外,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有人唾骂,有人叹息,还有人偷偷抹泪。
林闻轩在人群中看到了钱如玉。她站在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他忽然笑了。笑这个荒唐的结局,笑这个讽刺的人生。
“走吧!”押解的官兵推了他一把。
他迈开脚步,向着未知的远方走去。
经过城门时,他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周文渊的遗孀苏氏。她牵着一个小男孩,站在路旁。
“林大人,”苏氏上前,递给他一个包袱,“这里有些干粮和衣物,您路上用。”
林闻轩愣住了:“嫂夫人,你...”
“文渊临终前说过,”苏氏眼中含泪,“若有一天您落难,一定要帮您。他说...您本性不坏,只是走错了路。”
林闻轩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周文渊,那个被他害死的好友,临终前还在为他着想!
他接过包袱,深深一躬:“多谢嫂夫人。”
小男孩抬头看着他,天真地问:“娘,这个戴枷锁的伯伯是谁啊?”
苏氏轻声道:“是...娘的一个故人。”
林闻轩心中刺痛,不敢再看他们,低头快步离去。
出了京城,官道蜿蜒向前,看不到尽头。押解的官兵倒是客气,没有为难他。
傍晚时分,他们在一处驿站歇脚。林闻轩疲惫地坐在炕上,望着窗外的夕阳。
这一生,就像一场梦。从寒门学子到封疆大吏,再到阶下囚,起伏跌宕,如戏如幻。
如果重来一次,他还会选择这条路吗?
他不知道。
夜色渐深,他辗转难眠。忽然,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
“谁?”他警觉地问。
窗纸被捅破一个小洞,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大人,是我,影。”
林闻轩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属下救您出去。”影低声道,“钱满仓他们都在外面接应。”
林闻轩心中震动。他们还是来了!
他犹豫片刻,最终摇了摇头:“不,我不能走。”
“为什么?”影不解。
“我若走了,就是逃犯,一辈子见不得光。”林闻轩苦笑,“而且会连累你们。”
“大人...”
“不必多说,”林闻轩坚定地说,“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这是我应得的惩罚。”
影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属下护送大人去流放地。”
林闻轩心中感动,但依然拒绝:“不必了。你...好自为之吧。”
影不再多说,悄无声息地离去。
林闻轩望着窗外的月光,心中一片平静。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必须承担。
第二天继续赶路。越往北走,越是荒凉。凛冽的寒风中,他戴着沉重的枷锁,步履蹒跚。
但他心中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也许,这才是他应有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