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内的奢华与静谧被瞬间打破!
惊呼声、桌椅碰撞声、杯盘碎裂声与舱外的喊杀声、兵刃碰撞声交织在一起。那位都指挥佥事反应最快,猛地拔出腰间佩剑,护在梅知节身前,眼神锐利如鹰。按察副使和盐法道虽惊不乱,迅速靠拢,形成一个小范围的防御圈。万三千则吓得面如土色,肥胖的身体蜷缩在桌子底下。
林闻轩心跳如鼓,这是他第一次亲身遭遇如此直接的刺杀。他下意识地也想寻找掩体,但看到梅公虽惊却不乱的神情,以及另外几位“师兄”虽紧张却并未失措的表现,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没有做出失态的举动。他知道,此刻的表现,同样是一种考验。
柳如丝的琴声早已停止,她不知何时已退至舱内最暗的角落,身影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眸子,在黑暗中冷静地观察着一切。
舱外的打斗声短暂而激烈,很快便平息下来。那名引林闻轩上船的黑衣壮汉(显然是护卫头领)掀帘而入,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气,他单膝跪地,沉声禀报:“启禀梅公,来袭者共七人,皆黑衣蒙面,身手狠辣,像是训练有素的死士。已被击毙五人,活捉两人,但……那两人已咬碎口中毒囊,自尽了。”
死士!众人闻言,脸色更加凝重。这意味着对手动了真格,而且不惜代价。
梅知节面沉如水,挥了挥手,示意护卫头领下去清理现场。他目光缓缓扫过舱内众人,最后落在林闻轩脸上,微微颔首,似乎对他刚才的镇定表示认可。
“看来,有人不想我们过得太平静啊。”梅知节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漕运总督之位,诱惑太大,有人已经等不及了。”
“恩师,此事必须彻查!”按察副使厉声道,“竟敢在江安地界行刺封疆大吏,简直无法无天!”
“查自然要查。”梅知节淡淡道,“但更要紧的,是接下来该如何行事。”他看向都指挥佥事,“城防和码头,要加强戒备,类似之事,绝不可再发生。”
“末将遵命!”
“至于漕运总督之事,”梅知节语气斩钉截铁,“非但不能因刺杀而退缩,反而要加快步伐!要让那些人知道,这等魑魅魍魉的手段,动摇不了我等分毫!”
他这番表态,顿时让舱内凝重的气氛为之一振。几位“弟子”纷纷出言附和,同仇敌忾之意溢于言表。
经过这番生死之间的插曲,原本还有些许隔阂与试探的核心圈子,仿佛被强行浇筑凝固在一起。共同的秘密,共同的危险,让他们真正有了“休戚与共”的感觉。
梅知节借此机会,重新明确了五大弟子(包括新晋的林闻轩)的分工:按察副使负责利用司法网络调查刺客来源,并清除可能存在的内部隐患;盐法道负责筹措并管理运作所需的巨额资金;都指挥佥事负责武力保障和必要时的一些“特殊”行动;而林闻轩,则被赋予了一项看似辅助,实则关键的任务——利用其职位和与商贾的关系,梳理整合江南漕帮、船行、码头苦力等底层力量,为日后掌控漕运打下民间基础。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且油水丰厚的领域,但也充满了三教九流的复杂关系。将此任务交给林闻轩,既是信任,也是极大的考验。
分工已定,画舫也开始缓缓向岸边靠拢。遇袭之后,此地不宜久留。
临下船前,梅知节特意走到林闻轩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闻轩,今日之事,你也看到了。这条路,从来都不平坦。但越是艰险,越要同心协力。漕运之事,关乎我等未来数十年的气运,交给你,我放心。”
“学生定不负恩师重托!”林闻轩躬身应道,心中却如波涛翻涌。他明白,从此刻起,他不再仅仅是梅派的一员,更是被委以重任的“五大弟子”之一,真正踏上了这条布满荆棘与诱惑的权力快车道。
回到府中,已是深夜。林闻轩毫无睡意,今日发生的一切在脑中反复回放:柳如丝神秘的警告与令牌、画舫上赤裸裸的权力交易、那可能隐藏着密码的琴声、突如其来的血腥刺杀、以及最后被委以的重任……
他推开窗,望着江安城沉寂的夜景。这座城市看似平静,其下却暗流汹涌。他已然身处漩涡中心,无法自拔。他想起了云山村的那个清晨,自己怀揣理想踏上仕途的情景,恍如隔世。
如今,他手握更大的权柄,也将面对更深的黑暗。那本传说中的《红册》,似乎离他越来越近,而他每向前一步,都仿佛能听到书页翻动,记录下他名字的声音。